夜雨
赵英斌2013-08-30 13:03:53
那是一个黑洞洞、阴森森的夜晚，云彩低得让人有些窒息，翻卷着的云朵一簇簇、一片儿片儿，时而与埋没在云层里的偶尔露出零星光亮的月儿叠印，时而低低地附合着大片乱云在恐怖的雨夜空中翻滚，游移，使人忘记了这满天覆盖着黑云的夜，究竟何时才能让金色的月光从天空倾泻。雨，丝线一样的夜雨，在满是黑色的夜里细腻地柔柔地下着，憨憨的土地只管尽情地吮着、吮着雨水，闲居斗室中的我早已被窗外这绵绵无尽的夜雨，揽动得心神不安，思绪万千。
起身凝望夜雨，窗外的雨雾已把四野严严地包裹起来了，极目找 不到一点儿缝隙。我孑然伫立窗前，惶惑中似乎要在这孤独的斗室和雨夜之间极力寻索点什么。是雨。是这凄冷的夜雨？我陷入迷茫。思忖间，雨，下的越发紧了。随着窗外娇滴滴的雨落声，我的脑际翻卷出春、夏、秋夜雨的别致景象。
昼时的雨，总是在天光的映衬下直白地下着，雨丝从云彩里溢出也是直白的，雨点儿溅到土地上仍是直白的。夜间的雨。就说夜雨，总不同于昼时的雨，它大抵是在夜幕降临下，从天空黑色的幕布里泻露出来的，雨径无从辨别，雨速也是无法测试的，只觉得雨是从冥冥的天空中直接泼洒下来，滴到头上，泼在房上，和入土地里，拥抱窗棂……雨点儿极至之处，自然生发出不同的声响，奏出异样的韵律。夜雨，从高点下泻的飘落间到底会跃动出怎样的奇妙舞姿？难以知晓。因夜色时时把夜雨裹挟的紧紧的，谁能窥见其神秘的姿态。好在观雨人，心地卸去些许丝丝遗憾之后，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了。那就是夜雨，有时像黎明前被黑暗挤压出的泪珠；有时像万马奔腾前的沉寂；有时像行者在探觅中所历尽的茫茫无期的桎梏；更多时，乃是孕育希望与光明的前奏。
夜雨，由于雨境和季节不同，跳跃出的音律和拨弄人心灵的感知亦有不同吗？我想是。春季的夜雨，常常是在雪融之后一段郁郁沉沉寂寥中不知不觉地低调降落大地，恰似“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其飘落的形式，自然而洒脱，谦虚而热情。它那与春土相吻而发出的“哧哧”的幽然和谐之声，总是毫无掩饰地回响在空旷的四野和极具美质的春之夜空。春天的夜雨，一滴一滴、一串一串地下着，不知不觉中沁入了人们渴望的心里，洒在了热盼甘霖的土地上，滴落到勤劳的双手上。春之夜雨，就这样悄然地来临了。夜雨过后，大地呈现的便是葱葱茏茏，花花绿绿，城郭、田畴，一派朗朗，到处是流淌着富有生机的春之海洋。只是万物复苏了。春之夜雨，已隐遁去。
夏季的夜雨，不及春之夜雨来的那样自然、飘逸，一般是在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和令人烦闷的炎热中飘至大地。大地依旧吮着它，生灵也热情地簇拥着它。望得见，它是轻轻地落在了艳艳的花蕊上，滴在绿绿的茎叶间，润到美美的心田里，使人彻悟到亲切和热烈，成功与热盼的喜悦。每逢夜雨到来时，我总会在响着带有磁性的“滴嗒滴嗒”雨声的屋檐下用双手与活泼而温婉的精灵一样的雨花嘻戏，间或嗅着它的体香，感受它的妩媚，更多时是借着摇曳中昏黄的微弱灯光，端详着它那般柔线一样的美姿。我曾多少次朗诵过辛弃疾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呜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哇声一片”这首描绘夏夜幽美的壮丽诗句。每一次的吟诵，带给我的美感不尽一致。每一次的遐想，都与夏之夜雨相逢。那长长久久地回味，让人感受浪漫和奔放。在体味夏之夜雨飘落的音韵，缠绵爱恋之中响着“扑哧扑哧”彼此相吸的纯朴之声。那声音，表明着此时的夜雨已被万物吸纳，已与脉脉的生灵相融。伴着茫茫的夜雨，偌果真把俯着油油的叶子间昆虫的啼叫声和远处田地里的蛙鸣声及夏之夜淅淅沥沥的雨声合奏一起，那将是多么奇妙的天籁之声！雨夜，我依旧在窗前细细地感受夜雨，痴痴地望着、望着。蓦然觉得：夏之夜雨富有的温柔与多情，自然蕴含着包容、广博的美丽品性。当夏之夜雨过后，大地总是铺展起厚厚的食粮和金黄金黄的果实。
秋季的夜雨呢，表现怎样的韵致。一个人在凄苦的境况下，眼望夜雨是“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景象。观测节气的脉向，则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真正的秋天夜雨，并非这番悲观的意蕴。秋天里，我常常习惯于欣赏夜雨，那似来自天堂里的秋之夜雨散发着醉人的芳香。那麦穗的清新，那稻谷的清香，那瓜果的清爽，让人忘情地吮着，嗅着，吻着。滴滴秋之夜雨的滋润与翩翩起舞的丰盈，把个秋夜演绎成缤纷的乐宫。秋之夜雨，就像一位雍容华贵的美丽少妇，性情温顺，容姿端庄，品质优雅，内质丰硕。当秋雨来到世间已不再是灌溉，实是精彩的点缀，它有时会在朗朗的夜空中滴落几许华贵的珍珠，有时会在和谐与欢庆中适时地演奏悦耳的音乐。它的每一次来临总是轻轻地、和风细雨地吻润着大地，在希望与天地间施予的是一片一片的金黄。秋之夜雨，总与丰实、富贵、饱满相伴，总与喜悦、欢乐、吉祥共舞，时时表现着秋雨内在的博爱情怀。
我爱夜雨。无论雨境和季节不同的夜雨。因为它没有浮躁、张扬、势利和激进，只有默默地、悄无声息地在无人观赏中潜入大地，滋润禾苗，孕育生机，奉献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