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在现场,在旁观

郝随穗2021-08-19 14:46:01
在现场,在旁观(自序)
 
作者:郝随穗
 
  时光现场,你我的角色互相转换,我们既是时光的亲历者,也是时光的旁观者。同时,我们都是无法抗拒时光的失败者,因为在时光之中,我们的生命终究会消逝。在生活现场,我们都是有意或无意的介入者,相同的日常被我们分辨出不同的意义。这种意义,取决于我们在日常之中的个体修行。在生命和精神的双重现场,我们要么是事件的介入者,要么是旁观者,二者之间相互关联,你我都在其中,你我本身就关联着。
 
  写作,是日常生活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写散文的好处是心灵在一种自由状态下觉醒。无论是什么事物,在别人眼里可能是过眼云烟,而我,都将以散文的方式追述和解答。世界对于我而言,并不是繁华或喧嚣的立体呈现,而是一个个细节或局部的切割面的秘密流露。我渴望在表象之后看到事物的成因,看到支撑立体呈现的那些挤压和坚韧。
 
  我写了那么多散文,至今没有一篇令我感到满意的,感觉对不起自己热爱的生活,对不起命运对自己的垂青。这种自责往往产生于深夜的失眠之中。夜晚是最好的清醒剂,可以给许多浮躁的人以最大可能的醒悟。因此,深夜是我自责与忏悔的时间段,文字在此刻犹如一梭子弹,扫射着我的安宁。过去的这一天,我究竟在别人的生活现场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介入者,还是旁观者?我在不断地反省与思考自己与时光、事物,以及他人之间的各种关系,是什么理由让自己留存下所谓的散文篇章,满足自己对文学的虚荣心?
 
  陕北人有一句话:死牛顶塌墙。我发现自己就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这不是标榜自己性格里的优秀,恰恰相反,这是我的缺点。正因为爱死牛顶塌墙,我从小到大坏了不少事,经常性地破坏日常规矩与习俗,使得自己与司空见惯的平常事物有了隔阂。为此,我渐渐成为旁观者,自然而然与许多人和事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且去发现,去观察。
 
  这种旁观时刻进行着,而且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更适合我对事物进行认知。渐渐地,我回归到独立而沉寂的自我世界,好像一个堡垒,坚守着自己的一切。堡垒四周是这个世界的纷沓而至,是形形色色的万物横流。我在自己的散文中清晰地看到了世界在时光中的模样,人在其中。人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的作品里写下动物、植物、山河?因为人是自然的崇拜者。为此,我的散文关注人这个焦点,其目的是试图记录人与自然、与时光的对话。我的介入是通过文字来沟通的,并渴望与生活现场达成某种默契。
 
  这本散文集意味着,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在日常生活中依旧有所感悟,有所收获。我是一个能够沉浸在孤独中的人。身边的石头、草木,以及河流,都是在我的个人世界里陪着我赶赴时光现场的一种永恒和温暖的存在。我在这样的孤独中已经完全适应了冷热交织、如同季节变换的世态炎凉,世事往来也已积淀为最朴素的个体经验。
 
  因此,作为我的思想和情感以及经验的记录,这些散文所描述的必然是我生命触及的某些敏感点,比如哺育我的庄子,以及庄子里的人和事,乃至庄子里的一切。我尝试着用自己的文字修饰时光中渐渐远去的村落——我的庄子。在我的记忆中,那个坍塌了三分之一,而且早些年就遗失了两扇榆木门的大门,是我的古老庄子唯一的路口。每天晚上,年长者关上大门后,院子里的每孔百年旧窑洞里就亮起了油灯,猪、牛、羊等牲畜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夜晚对于庄子来说,是腾空白日里所有的嘈杂和负担后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的养精蓄锐,以便迎接第二天重复的日常生活。
 
  跟很多人一样,我常常会想起家乡那个只有三四排窑洞组成的小庄子。庄子很小,庄子里发生的事却很多。过去的人和事,是那个时代留存下来的历史片段。在这些片段中,我愿意回归到那个宏大的时代现场,打量人们被阳光和尘埃笼罩的身子,揣测他们的心思,发现他们鲜为人知的秘密。他们的真实与虚假,善恶与爱恨,犹如山峦上的山头,那么赫然挺立,且又那么含蓄地掩映在群山之中。他们也是我的化身,是无数个我的存在,我们本身就是彼此的复制品,在生息的过程中追求、放弃、收获、失去。
 
  当我用文字怀念那些旧时光中的所有时,散文作为我的历史库存,替我保存了那些旧时光的明与暗的记忆,也为我保存了人性百态。写作的意义在这一刻给了我更充足的理由,让我深情投入,让我为此痴迷。
 
  作者简介:
 
  郝随穗,陕西子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9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在《人民文学》《诗刊》等国内外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大量作品,作品曾获《人民文学》《诗刊》大赛奖、冰心散文奖、孙犁文学奖、鲁藜诗歌奖、新诗百年最具活力诗人奖等,并多次入选各种选本和中小学语文试卷。出版《费尽荒凉》《素面》《硬时光》《乡野之像》《庄里》《流年何往》等15部作品集。现居陕北某山村。
 
作者:郝随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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