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浪漫七夕

张仕芳2021-08-12 10:53:12
 
浪漫七夕(散文)
 
作者:张仕芳
 
  四十年前我在小县城百货公司当营业员,这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那个单位可是人们敬仰的天堂,我们一个普通的营业员走在大街上,不管什么样的人都会点头哈腰陪笑脸,目的还不是为了能买到紧缺商品。我那时刚二十出头,长相在小县城里也算得上前几名的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招来回头客和注目礼。追我的人怕有竹竿那么长几串,有工人、有干部、有军人……然而却没有一个让我看得上眼。这倒也不全是我有那么挑剔,而是不想过早地嫁人承受那些婚后没完没了的麻烦事情,只想做一个快乐的单身汉。
  然而这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日子并没有过了多久,月下老便给我牵了红线。小伙子在远离县城的山区小镇邮电局当话务员,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双眼睛虽然不是很大却炯炯有神。一张秀气的瓜子脸文质彬彬,典型的男生女相,连名字都跟他本人一样秀气。七十年代的男女谈情说爱可不是现在年轻人这个样子,我们一年之中也难得见上几次面,开初每次会面都还有介绍人(媒婆)在场,那种场合十分尴尬,往往是在介绍人的提示下你问我答,甚至答非所问。认识大半年了还没说过一句亲热话,偶尔看场电影遛个马路逛个大街,也还得保持一定的距离,还得左顾右盼看也没有被熟人看见,那个气氛哪是在谈恋爱耍朋友,倒像是解放前地下党在搞地下活动,更像是现在社会上那些不正经的男女背着自己的爱人在外偷情寻欢。
  七十年代山区交通十分落后,我与他两地分居尽管只隔一百多公里,却比现在相隔一千多公里还要遥远。虽然他在小镇邮电局当话务员,我们却不能利用这门先进的现代化工具谈情说爱,他可以利用手中掌握着电话特权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想说多久就说多久,然而我就没有那么方便了,整个百货公司也就一部电话摆放在办公室,门市部离公司办公室又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办公室的人黑着脸叫我接过两次电话,他在电话里扯草草鞋编芭蒌,无话找话并无半句正经话,我便告诉他以后千万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免得公司的人说闲话。于是我俩只能靠书信联络感情,开初书信的内容也尽是革命化语言,直到一年之后随着感情的升温才在字里行间中出现你爱我爱的词语。我俩感情上的重大突破,却发生在两年之后的农历七月初七,也就是一年一度的七夕夜的那次相会。
  记得那天傍晚时分我早早就到县汽车站等候他,都好几个月没见面了,见了面他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恨不得一下扑上来将我抱在怀里,然后再……,当然这只是他心里妄想而已,那年月还没有现在年轻人那样浪漫和夸张,加上他有那个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
  我俩都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四目久久对视着。别看我俩在信上写得那样热闹,心爱的亲爱的……,但毕竟双方在相恋的两年时间里连手都没有碰过一下,故而见了面都显得如此拘束。我长出一口气,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场面。
  我说:“你来了?”
  他亦出了一口长气,呆板地回答说:“我来了!”
  我指着他手中的一个大纸箱,问道:“啥子东西啊,这么大一箱?”
  他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县城肯定买不到。”
  我问:“什么宝贝呢?”
  他说:“十斤香肠,一百个皮蛋。”
  我说:“难怪这么沉,咱们走吧!”
  我俩抬着纸箱并肩行走。走了几步路全身放松了胆儿也就大了,一路上也就敢说说笑笑了。
  我责备他说:“出发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他说:“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进城的?”
  我神秘兮兮地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绿叶青草,按老家迷信说法要见亲人,我就猜到你今天要回来,于是就来接你,正好我今天休息。”
  他说:“你在编故事,肯定是县邮电局徐师傅给你说的。昨天他在我们邮电支局交接邮件时问我给你带不带东西,我说不用了,我明天要进县城。”
  我呵呵笑着说:“你这人太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到百货公司小木楼我那间单身宿舍,放下东西他洗了一把脸,咱俩便决定到河坝里去散步。那年月没有电视看,电影翻来覆去也只有那看了千百遍的八个样板戏,夏天傍晚到河坝散步歇凉,便成了小县城男女老少每天必不可少的消遣娱乐项目。
  大街上行人稀疏,灯光暗淡。沸腾喧嚣了一天的小县城安静了。 
  错过单位食堂吃晚饭的时间,我们只好在饭馆吃了一碗面条,然后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再然后便向河坝走去。
  河岸上绿树成荫,如银似玉的月光从绿树枝叶的空隙中斑斑驳驳地洒在人行道上。今晚虽然只有半边月,然而月光却显得特别明亮。
  树丛里不知名的鸟儿,在一声声欢快地啭鸣,好像是也在呼朋唤友。
  河坝里早已人山人海,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赋予的美好夜晚。我俩尽量避开人群,一步步走向深水潭,水面上倒映着金黄色的月儿,还有几颗耀眼的亮星星。河水如镜,不知是河水倒映着蓝天,还是蓝天倒映着河水……
  我俩紧紧地依偎着,斑驳的月影在我们脚下跳跃。我们谈文学、谈理想、谈人生、谈爱情……海阔天空,无所不及。他读过许多书,知识十分渊博。他那圆润柔美的声音,在我爱的旋律上颤响。我觉得,这风清月洁的夜晚为我独有,为我的爱情独有,白日那些喧嚣的一切都寻求虚幻的梦境里去了。世人羡慕我们是命运的宠儿,我自己也觉得是爱情的娇女。因为,我们的爱是那么纯洁,那么真诚。
  夜,天青月朗。晚风阵阵,空气里飘散着无名花儿的温馨,不时从远处草丛里传来一两声云雀的啭鸣。我把身子靠在他的身上,望着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津津有味地听他讲述牛郎和织女的故事。他的故事比天上的星星和这河坝里的石头还要多,每次见面都要给我讲几十个古今中外的民间故事和神话故事。他把牛郎织女七夕会的故事已给我讲了无数遍,但在今晚这个特殊日子再听他讲这个故事,我俩也是现时版牛郎织女那种无可名状的心情油然而生。
  《牛郎织女》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民间爱情故事,讲述的是孤儿牛郎依靠哥嫂过活。受尽哥嫂虐待,他被迫分家出来,靠一头老牛耕田养活自己。有一天,织女和诸仙女下凡嬉戏,在河里洗澡,老牛忽然张口说话,劝牛郎去相见,并且告诉牛郎如果天亮之前仙女们回不去就只能留在凡间了。于是牛郎待在河边看七个仙女,他发现其中最小的仙女最漂亮,顿生爱意,想起老牛的话,于是他悄悄拿走了小仙女的衣服。仙女们洗好澡,准备返回天庭的时候,小仙女却发现衣服不见了只能留下来,牛郎在此时出来,和小仙女制造了邂逅。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两个人相爱了,小仙女便嫁给了牛郎,不再想回天上去。婚后,他们男耕女织,生了一儿一女,生活十分美满幸福。不料天帝查知此事,命令王母娘娘押解织女回天庭受审。老牛不忍他们妻离子散,于是触断头上的角,变成一只小船,让牛郎挑着儿女乘船追赶。眼看就要追上织女了,王母娘娘忽然拔下头上的金钗,在天空划出了一条波涛滚滚的银河。牛郎无法过河,只能在河边与织女遥望对泣。他们坚贞的爱情感动了喜鹊,无数喜鹊飞来,用身体搭成一道跨越天河的彩桥,让牛郎织女在天河上相会。天帝无奈,只好允许牛郎织女每年七月七日在鹊桥上会面一次,喜鹊也会在身边。以后每年的七月七日牛郎织女都会见面了。
  他讲完这个故事,又朗诵了宋代著名诗人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却早被这个千古绝唱的民间故事感动的热泪盈眶,只差没有哭出声来。
  皎洁的月光从潭边一棵大柳树枝叶的空隙里筛下来,斑斑点点洒在水潭里。蛙鼓在潭边唱着欢乐的曲调,当人愉快的时候它这样唱,痛苦的时候它还是这样唱,永远是一个调子,我想它根本就不懂人世间的喜怒哀乐。远山的山影深邃神秘,路旁嵩草里的蝈蝈在进行歌咏比赛,这边停了,那边马上又开始唱了起来。月光恰似一曲遥远的歌,伴着河水流淌的旋律奔向远方。
  我望着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忘情地问他:“哥,牛郎和织女今天晚上会出来吗?”
  他说:“他们不是早就出来了吗?”
  我一本正经地问:“啊,他们在哪儿?”
  他也一本正经的说:“他俩不早就坐在这水潭边上了吗?我便是牛郎,你就是织女!” 
  他突然把我抱在的怀里,将一张滚烫烫的脸贴到我的脸上。
  我浑身都在颤抖,人生最幸福的时刻突然降临,却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心脏剧烈地跳,浑身火辣辣地烧。
  我甜蜜蜜地叫了一声“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将一张滚烫烫的脸贴到他的脸上,感觉到他浑身也在颤抖。
  我见他半天没反应,便半睁双眼瞟了他一眼又紧紧闭上。
  他立即意识到我那双眼睛里面有太多太多的内容,比如说你是一个胆小鬼,你是一个大老憨,这种事难道要让一个女孩子主动吗?你这个懦夫!
  他胆气顿生,一下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然后将两片滚烫烫的嘴唇贴到我那两片滚烫烫的嘴唇上,随即沉浸在幸福的热吻之中。
  过了好久好久,我闭着双眼喃喃地说:“哥,妹好幸福!”
  他喘了一口粗气跟着说:“妹,哥也是!”
  我说:“哥,就这样抱着我,一辈子也不分开!”
  他说:“就这样抱一辈子,一分钟也不分开!”
  接着我们又是一阵狂吻。
  又过了好久好久,我有气无力地说:“哥,天不亮了才好呢!”
  他说:“妹你放心,天不会亮了!”
  我说:“哥,从现在起,妹就是你的人了!这辈子过得幸福与否,那就看你的了啊!”
  他信誓旦旦地向我宣誓说:“今生今世我会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你,我会百倍努力,一定要混出一个人样子来,将不惜一切代价为你创造幸福,绝不让你委屈受苦。从此以后我一辈子只死心塌地爱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我最最心爱的爱妻你!”
  我紧紧地抱住他,把一张泪脸贴在他脸上。
  ……

 
 
  作者简介:
 
  张仕芳(笔名芳草),祖籍川北,定居北京。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影视家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北京微电影产业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中国乡土文学研究会会员。发表和出版各类题材的文学作品300多万字,其中多篇部搬上了银幕。其中中篇小说《丐儿传奇》荣获《今古传奇》杂志2015年度全国优秀小说一等奖,长篇小说《扬雄外传》荣获第三届河北文学艺术“彩凤奖”二等奖,散文《我与“艳阳天”的半世情缘》荣获第三届河北文学艺术“彩凤奖”二等奖,编剧创作的电影《远山在呼唤》荣获21届河北省影视艺术奔马奖电影类一等奖,《巴山女红军》荣获第八届四川省巴蜀文艺奖电影类铜奖,微电影《毛主席来到咱们农庄》荣获第二届中国红色微电影盛典优秀作品奖,《巴山绝恋》荣获第八届亚州微电影盛典优秀作品奖,《红色的记忆》荣获第四届野玫瑰国际微电影节十佳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