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我的悲痛化成雪

王军2020-12-23 23:04:12
我的悲痛化成雪
 
作者:王军
 
  父亲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儿女渴望他续长生命的来年。在寒冷的冬天农历大雪时节的那天,他的气数已尽,历经沧桑地走完了人间93个年头,也饱尝了人世间难尽心数的穷苦日子和辛酸的生活。
 
  他走的时候,我正准备从武汉前往桂林。临走时我再三向父亲许下心中的儿女情长,说等到桂林办完事后立即返回新县看望他。
 
  可是,那天在武汉高铁站的候车室里,快要上车的时候突然接到妹妹的电话。妹妹在电话那头大哭,说老爸走了。这扎心的声音一下子穿透了曾怀着渴望父亲生命的心灵,那声音速成了一场人生难挡的疾风骤雨,即刻两眼泪下,满把满把地从眼眶里溢出。我不知是怎么冲出那个人群拥挤的候车室。那时,心里只想快速地呼叫一辆前往老家新县的车辆,飞奔在父亲的床前,好跪在那里,悲悽心灵里的思念。
 
  车出武汉时,天已雨溅车窗。我见雨刷在挡风玻璃前不停地左右刮擦着天上掉下来的雨水。可我的泪如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一样,模糊地不断用双手来回地在脸上抹着。我摸着快要掉下来的那个挂在鼻腔前的那幅预防生命不被侵害的口罩,见已被悲痛的泪水浸湿,便伸手弄了弄湿漉漉的口罩,想让它遮挡心中流出的伤痕。而那时,脸上的泪如同车窗外的雨,像天泄出的闸水,拼命地往外冒着。
 
  我想念父亲,悲痛欲绝地思着刚刚离开不到两个小时的情景。他答应我,说好了从桂林出差回来再看他。可他没等我踏上那趟高速的列车,却撒手撇开了我们,一人独自去了叫天都不应的西方世界。
 
  在车上,我一边抬起双手不停地在脸上擦着无法抑制的眼泪与心里的悲恸,一边思着临走时那依稀相互应答的父子深情。我望着他靠在床上,两眼一会儿看着我,一会儿把目光投向门外。
 
  那天,因要出差办事,在父亲的床前我一连问了五遍他都没有应允我。也许是我问急了,他在撑起生命最后的尽头时,见我执意外出相视半天才点头答应。可这一走,等来的却是与父亲的人间别离,相望的却是与父亲的阴阳之隔。
 
  一路上,我无法挥去内心的悲痛与伤恨。我依窗而倚,瞅着车外阴冷的雨,默默地在心里喊叫着父亲,想唤回他重度人间,笑看着儿女。在车内,我撕心裂肺地呼唤父亲,可泪与雨一样凄凉,在这个寒气逼人的大雪时节,却听不到父亲的一点儿回音。
 
  我心里才开始断定,父亲是真的走了,走在遥远的尽头那个漆黑没有月亮的地方,走在凡俗的末了那个没有人间烟火的星辰之界。许是那里没有烦恼,那里没有忧愁与哀伤。可他舍弃了儿女,一人在法界的推怂下孤单单地去超度来生的希望。
 
  于是,我跪在父亲的灵前,是那样的三天三夜。在那样泪涌难掩的日子里,我守着世间的孝道和对父亲的哀思,并一往情深地从内心喊着父亲。喊着他对儿女抚育的艰辛,喊着他曾对家庭幸福维持的艰难。为此,我想用天上的云作孝,拂去他生时在人间的痛苦;我想用地上的风作幔,报答他今生对我的抚育之恩。
 
  于是,我跪在父亲的灵前,是那样的子承父爱。我哭着,我喊着,泪洗面容,悲痛万分。心想,人世间我再也不能在家乡的老屋里叫着父亲了,人世间我再也听不到父亲喊儿的声音。
 
  我见堂前的烛光似父亲慈目的眼睛,如育儿的教诲。我即刻倾身上前燃起心灵的香炷,送去儿女难尽的忠孝。于是,我思着父亲,思着他生时唠唠叨叨的脾气,也思着他在糊涂时常对我说的那句“我没去过北京”的话语。我原想买个轮椅推着他,带他到海边看看;我曾想扶着他牵着手,到南边开放的城市去瞧瞧……可是他没等到我空闲的时间却独往千年神话里的陌路,可是他没等到我闲静的岁月却自绝人间烟火朝圣祖宗的灵位。
 
  我噙着眼泪守在这个儿时父爱母笑满屋嘻嘻哈哈的堂前,我念着父亲,也思着母亲。突然,我见父亲的灵堂从门外飞来了五只紫燕,那紫燕在父亲的灵柩上上下欢飞,有的侧身窜着像荡着秋千,有的静静地停在棂柩上扇动着美丽的翅膀。我见它们时而落在父亲的灵柩上,时而冲上堂前,不停地欢闹着。我起身惊奇地凑到近处看着它,好美丽的紫燕啊。约莫一两分钟后,它们又落在父亲的灵柩上,久久地望着我。最后,展开了美丽的翅膀飞出了门外,朝天飞去……
 
  我惊奇这么寒冷的冬天,有紫燕飞来。我想那是宽慰儿女的父亲,不想让我们过度的悲伤;我想那是自然界中的神灵在为后人的虔诚而告诫:人心向善,人心向善才有应得的福分。
 
  许是天随人愿,父亲出殡时没风没雨,也没下雪。可是刚回到家里,我见天风动云起,不多时大风狂来,便下起了雪。
 
  那雪飞在檐前,落在地上,我在院子里哆嗦地哈着热气寻思这样的天气;那雪片片洁白掉在我的身上,当我伸手接住它时,它却在掌心里眨着圣洁的眼睛,那眼睛像是父亲的声音,要求我们:一心向善,做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