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为你造像
作者：一半
我在此时。
在只属于我一人的砚书堂里，兰馨桂馥，素墨生宣，铺陈开来。籍借虫洞，抵达你的纪元，用文字为你造像。
一
公元前545年，齐国，乐安郡。
这一年，禾生双穗，地出甘泉，祥瑞频现。盛夏晚晴天，一道红光乍现于天际，云霞璀璨，若蛟龙翻腾。
红光闪过之际，已被产痛折磨两日的妇人忽就临盆，男婴。
这是一个祖辈都精通军事的世袭贵族之家。是夜，同朝为官的祖父与父亲赶回家中。望着襁褓中的孙儿，祖父决定给你取名为“武”。“武”字为“止”、“戈”，能止戈，方为武。
二
自乐安启程，游学四方，餐风饮露。借问山民，答曰：蒙山在东，故曰东蒙。
层峦叠嶂，云雾弥漫；千峰耸峙，万壑争流；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不负岱宗之亚美誉。春，满目叠翠，林海花潮；夏，飞瀑流水，气韵飘渺；秋，漫山红叶，层林尽染；冬，银装素裹，玉琢冰雕。
天似穹庐，地如大藏，察四时之律，悟万物之道。行千里路，破万卷书，融汇于心，了然在胸。是故，大成者，浑然天成也。
这一年，你19岁。
三
置身古战场，四顾苍黄。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遥想黄帝，遥想伊尹，遥想姜尚，遥想管仲，冥思鲲鹏之变……
曾黑云压城，曾甲光向日，曾金戈铁马，曾旌旗漫卷，曾鼓角相闻……
今烽火燃息，今壮士残暮，今黄沙白骨，今败马号鸣，今霜重鼓寒……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脑际灵光闪现：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这一年，你22岁。
四
壮而有室，你该娶妻成家了。
权贵宗亲，世家望族，环扣相连，荣损比肩。
名门嫡女鲍姜，姿容妍丽。琴棋书画、女红针黹，无所不能。通情达理，品貌双全，德容兼备。妻之。
六礼文定，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红烛高堂，共饮合卺。
你焚膏继晷，她绿衣捧砚；你仰屋著书，她红袖添香。琴瑟和谐，鸾凤和鸣。一时道：愿作鸳鸯不羡仙！
这一年，你24岁。
五
逸奔至吴隐于穹窿已一年有余。大匠运斤，兵书始成。
途中偶识楚人伍子胥，惺惺相惜，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诸侯争霸，吴王阖闾欲攻楚国。彼时，伍子胥已然出仕，他向吴王举荐，赞你精通韬略，有鬼神不测之机，天地包藏之妙，著有奇书，世人莫知其能。
阖闾问：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兵乎？
你说：可。
阖闾又问：可试以妇人乎？
你说：可。
宫中一百八十位美女，分为二队，阖闾的两个宠姬各为队长，皆令持戟。
你说：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
妇人答：知之。
你说：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
妇人答：诺。
约束既布，乃设鈇钺，即三令五申之。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
你说：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
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
你说：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
乃欲斩左右队长。阖闾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下令：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
你说：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
立斩队长二人以徇。用其次为队长，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
你说：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
这一年，你31岁。鲲鹏振翅，位极人臣。
自此，子胥为相，你为将军，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吴国兴盛，称霸一时。
六
阖闾十九年，吴伐越，战败于檇李，越国大夫灵姑浮以戈击伤阖闾，伤发身亡。夫差继位。三年伐越，困越人于会稽，报檇李之仇。
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上下，风云诡异，新贵旧臣，党争白热。
这一年，你50岁，知天命。天命难违。
七
浣纱女入吴，夫差从此不早朝。
白发子胥，自刎明志，沉尸钱塘江。微斯人，吾谁与归？
遂自请归隐，息影深山。
这一年，你61岁。声入心通，无所违逆，知之之至，不思而得。
八
公元前472年，吴亡。
家不复家，国不复国，家国无望，惟余叹息。
这一年，你73岁。
九
与谁同坐？清风、明月、吾。
归去来兮？
自知大限将至，朝向乐安郡之方向，安逝于姑苏。享75年之寿。
世人盖棺定论：一代兵圣。
搁笔沉思，墨香蚀骨。兵圣鼻祖，捻须微笑。阔别千年，一向可好？
作家简介：
一半，原名李玉梅，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光明日报》《华夏》《党建》《时代文学》《延河》《百花园》等。已出版长篇报告文学《云门向南》《国碑》《怒放》《生命交响》。长篇报告文学《国碑》入选2019年中国作协重点扶持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