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老屋顶

宗银军2013-07-06 09:26:28
    灰黑色的屋顶从我儿时一直伴我到鹤发初生,它们从来都置于我的视野之中。太阳西斜,抬头仰望归来之燕,我为构筑于屋檐间那泥巢里嗷嗷待哺的乳燕动了恻隐之心,想到小房子对护佑生灵实在重要。每每只要见着断壁残垣难避雨漏的民舍,我要长长叹息一番,哀民生之多艰了。屋顶,不单是抵御毒日的袭击和暴雨的侵蚀,同时它也对着天宇诉说着人世间太多的凄婉和欢悦,为人类赖以生存的空间记录着绵绵不尽的衰荣。
    当然,那些渐次寥落的老式屋顶给我留下的印象不完全是苦涩的,它们也具有很多的传奇色彩,足够我回忆。穿开裆裤年龄,我时常举着竹棍去兜取屋角的蜘蛛网。那竹棍的上端绑扎着铁圈儿,当粘附性很强的蜘蛛网捞进铁圈,飞舞竹棍去追捕蜻蜓或蝴蝶往往十拿九稳。但喜形于色之中也时常出鬼,那竹棍不是碰掉了东家的瓦瓴,就是戳穿了西家的纸窗,结果当然要招致一顿痛骂,裸露的屁股也因此饱尝父亲的鞭子。到了换牙的时候,我已是少年。这时倘若下颚牙掉了,母亲便要我笔直地站在空坪里,教我恭敬地将那颗牙扔向屋顶,只有这样新牙才会笔直地生长出来,否则将会无端地出现撩牙怪齿。我信奉这个训条,并视屋顶为圣地。
    冬天和春天,屋顶上的故事最多。雪日过后,天气出奇的寒冷,于是屋?便挂着一条条冰棱儿。这时我当然急于搭着楼梯去把它们摘下来,然后偷偷地舔食。女孩子不敢攀梯,但是冰棱儿照食不误,以致经常出现追逐扭抱属于两小无猜的嬉戏趣事。惊蛰鸣雷过后春天到了,那些曾被小鸟衔落于瓦脊间的草种已经发芽。屋顶冒出绿色,生机便悄然萌动,猫儿也大胆地始表露爱情。但它们深夜的亲昵举动实在过于粗鲁,不单是嚎春的誓言令人浮躁,它们的追撵常常闹得屋顶一片翻腾,惊醒的小孩于是啼哭起来。
    现在,那些属于史实的、传奇的、童话的屋顶,渐次退出舞台。对着大地竞相攀比而上且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宇,我有很多的感奋,欣慰之余也游弋着淡淡的惆怅。因为它们没有那恰似“人”字般相互支撑的屋顶结构,平坦的阳台少了些坎坷和碰撞。它们虽然是新时代的产物和骄傲,却失去了许多令人思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