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乡村校园轶事

高视惠2013-05-10 09:14:27
    我曾经在乡村学校工作过很多年,现在离开它已经很久了,但那些快乐的校园生活常常萦绕在我的心田。
    “校园小社会”,单纯狭小,交往对象主要是老师和学生,老师、学生与社会上其他人相比单纯、爱较真,大部分老师都是受过正规师范院校培训的,所以颇有学识,懂规矩,常说“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所以教师的言行举止往往比较规整,“方正”。教书育人的老师人品往往堪称一流,衣着上时常端庄大方,不时髦也不太落伍,永远干净整洁,越是年龄较大的老师往往越是衣帽严实,甚至扣子都一粒不落扣得严严实实。现在有些年轻的老师受社会化影响,领风骚于校园,在这样的老师带动下学生往往也模仿得厉害。
    教师教育学生习惯了,所以动辄爱管人,教条得很。别人哪点不对了,老师总爱随时指出来,并予以批评,因此社会上的人总爱反驳教师说“我又不是你的学生,你管这管哪的。”老师往往多才多艺,无论是校园里面还是外面,写写字、公文应酬之类的,别人总愿意找老师来做,这既是对老师的尊重又成为老师们额外的负担。
    乡下教师往往住校,人多的话有大灶厨师来做“大锅饭”,所谓“厨师”大多由乡间经常做饭的人担任,肯定与现在餐馆里持证上岗的厨师相去甚远。厨房也就是二间瓦房,有一口用水泥砌成的长方形水池,没有自来水,所以每天挑水蓄在池中,没有盖板,遇到刮风下雨房上的灰尘肯定会掉进水池,好在可以沉淀。一盘灶占据了厨房很大一角,烧火用煤,鼓风机轰轰声如雷贯耳。灶上一口铁锅很大很深,厨师炒菜每次都得用一把铁铲,有点像铲泥沙用的那种尖头铁铲,把手稍短些,由于长期在铁锅里炒菜,大铁铲锋利而光滑,闪着亮晶晶的光。经常炒的有芹菜豆腐干炒肉、白菜烧豆腐,米饭是用高高的蒸笼一层一层叠加上去的蒸碗饭。学校还代为学生蒸饭,灶上的菜是专供教师的,学生往往头天从家里带了咸菜或浆水菜,就着热米饭三五两下就吃完了,学生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简陋的伙食。按照乡里的作息时间,八、九点钟下了晚自习老师们还要吃夜饭,经常是浆水面,味道很一般,价格也不贵。
    吃完夜饭,再看会书或批改作业,就该睡觉了,没有电视可看,顶多几个人聚在一起玩会儿扑克牌,但这是禁止的。单调的生活对于家住附近的教师来说算不上什么,他们一放学就回家与家人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了,而长期住校的老师就不得不找点娱乐活动。听说一天午饭后几个教师在一起玩扑克牌,玩得兴起竟然连上自习铃声响了也没听见,突然校长和副校长破门而入了,两个校长气愤得满脸通红,想着三令五申不许玩扑克牌这几个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于公然对抗,那今后怎么号令其他老师呢?就在校长闯进来的一刹间,动作快的人腾地立起了身,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动作慢的人已经吓得瘫软在了凳子上。俩校长指着几个教师的鼻子骂,犀利的语言犹如一枚枚利剑直穿心房,容不得躲避,很像严厉的老师教训学生一样。被抓个正着的几个教师个个耷拉着脑袋,如霜打了的茄子,不敢言语一声,据说谁要敢反抗或狡辩一句的话,那以后就有他的“好日子”过了,“枪打出头鸟”嘛,当年学校管理严格也略见一斑。
    天气晴朗的日子,校园里到处晒满了被褥,几棵树之间绷根绳子,花花绿绿的被子压得绳子快拖到地上去了,没事,那就在绳子中间撑上一根竹竿,好像一个人站在中间双手展开拽着被子似地。也有人就在院子当中放上几把椅子,将被褥搭在椅子的靠背上晾晒,因为房子陈旧潮湿,经常晾晒有利于健康。没有课的老师,从宿舍兼办公室里端把椅子出来,坐在明媚的阳光下看看报或批改作业,这是很惬意的享受。秋天一抬头,只见天空瓦蓝瓦蓝的,空气干净透明,能见度很高,辽阔的天空好像生产队的大院场,秋高气爽,人的心情会非常放松。凉风习习,听着安静的校园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或教师此起彼伏的讲课声,真是如沐春风,校园周边的村落里传来鸡鸣狗叫的声音,有点像陶渊明《归园田居》里描绘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意境。在这种闲适的乡村生活中,人的欲望是很简单的。远处阳安铁路上偶尔传来汽笛声,让人遥想起旅途的快乐,思绪会随之想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缓慢而安静的校园生活,割断了人们对城市快节奏的联系。每天按部就班地备课、上课、自己刻蜡纸为学生印题,也有人闲得没事反复擦拭自行车,或是在中庭的老核桃树下聊天。但一到周末,气氛就与平常迥异,家住城里的年轻教师难以按捺激动的心情,行囊早都装好了,将平日早已擦拭得干净铮亮的自行车停放在校门口,如同整齐待飞的白鸽,又像百米赛跑线上的赛手,放学的铃声对他们来讲简直如同福音。放学铃一响,青年教师们骑上飞鸽自行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校门,说说笑笑的教师队伍如同泄闸的洪流。这急不可耐中,饱含了多少对城市急切的向往,对回家的期盼和对摆脱落后单调乡村生活的情愫啊。
    乡村教师上课往往采取“肥搭瘦”,即带点主课再带点副科,所以每人教上两三门课非常正常。我除了教两个班的语文而外,兼带全校的音乐课,幸好我热爱音乐喜欢唱歌。学校有一架很陈旧的黑色脚踏风琴,油漆剥落了许多,个别音也不准,好在还能凑合使用。风琴平时放在空阔的大办公室里,好像一个落寞的人守护着双门洞开的办公室,上音乐课前由学生将风琴抬到教室里去,此时的风琴犹如登上了舞台的歌手,发出嘹亮的声音。有风琴伴奏学生唱歌就容易多了,教室里快乐的歌声如同飘荡在空中的小鸟,为单调的校园生活平添了几许欢乐。与单调的语文、数学课比起来,学生非常喜欢上音乐课,好像盼望久旱的甘霖,乡村孩子的欢欣鼓舞激励着我业余有时间就要练琴学新歌。“咿—呀—”咦?这是在干啥?告诉你吧,这是我在练习发声,单调而枯燥,但这是唱歌前必须做的基本训练,当时我还能边弹边唱,双手娴熟地弹奏琴键,每次练习一首新歌得花上两三天时间吧,偶尔没有课的老师也来一起弹弹琴,有人弹奏我就可以引吭高歌了。
    课余时间,老师会带上学生到学农基地劳动。这是一处校外独立的山包,陡峭的坡地上遍植柏树,柏树有碗口粗细,干旱的坡地按班级分成了若干块,乡下孩子在家里干惯了农活,所以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难,如同小菜一碟儿。学校在课外活动时间组织全校集体劳动,只见学农基地——小山包上人头攒动,学生如下山猛虎,热闹非凡。骄阳似火中,一束束成熟的麦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干燥的麦芒在高温炙烤下仿佛一点就着,饱满的麦粒好像迫不及待要绽开,发出好闻的麦香。即使是这么干旱贫瘠的土壤,同学们辛苦播种、浇灌,如今也获得了丰收,怎不令人心花怒放呢?同学们自发地从家里拿来镰刀、绳子和锄头等工具,只见镰刀飞舞,割的割,捆的捆,割下来的麦子在同学手中驯服地被捆成捆,随便一甩就扛在了肩上,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没有手绢,用衣袖那么一擦,扛起来就咚咚咚地跑到校园里去了。负重走坡地竟如履平地!那架势丝毫不亚于娴熟的农民。这哪里是辛苦的劳动,这简直是快乐的竞赛嘛。不到一节课的功夫,全校已经将麦子收割完毕。收割回来的麦子被铺在校园的操场上,会使用连枷的同学此时大显身手了,只见他们娴熟地轻轻拍打着铺在地上的麦子,在迷蒙的灰雾中,夹杂着有节奏的“普塔普塔”声,麦粒顺利地脱落了。看着自己辛苦播种的麦子如今收获了,颗颗麦子都像黄灿灿的金子,同学们真切地感受到付出就会有回报的道理。卖麦子的收入扩充到班费里,各班会举行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茶话座谈、文艺表演、厨艺展示不一而足,很长一段时间全校都会议论有关集体劳动的话题。感谢劳动带来的喜悦,它让同学们体会到了巨大的成就感和集体荣誉感,这是在家里和城里的孩子所体会不到的。
    就因为这些,我常常在梦中又回到了乡间校园,它简单而不失活力,单调而不甘平庸,简朴而充满了快乐,那浓郁的生活气息啊真让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