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铜铃在召唤(外二章)

周铁株2013-04-04 08:51:08
    谁在摇响了铜铃?
    铜铃声声不绝如缕,又是启召着谁?
    是寺院檐角垂悬的风铃么?是摇在藏民手中的转经筒么?是跋涉在密林深处的马帮么?抑或古典的铜铛马车姗姗而来?
    吸纳东海的长风,吞吐雁荡山的烟云,催动了古寨岩顶具象化的“铜铃”。藏掖着美意盈怀的铜铃山,便忽如迷洞大开。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撞开雾霭,忽徐忽疾,像极了清晨洒落的碎梦。
    浙南文成县境,铃铛摇醒了铜铃峡,摇醒了高坝飞虹,摇醒了龙潭,摇醒了灵崖,摇醒了壶穴,摇醒了飞龙沟……
    升起游岚的山野,铜铃在召唤。
    杨柳风后,杏花雨去,秋风吹响了号角。经受过暮春霪雨的沉郁,盛夏暑热的煎熬,金秋,便成了世人心情的调节器。
    故而,人们选择逃离,逃出城市的魔方,沉迷于天地间的不二杰构。
    且把担责的重负轻轻放下。闻着阳光的香味,用流泉濯洗胸中块垒。
    最终,我迷失了归途。却完成了,心灵的抵达。
 
          虹飞高坝
    只因为愧疚,而自我救赎么?
    纪师公妻子的贪玩健忘,致使夫君送掉了性命。
    纵身一跃,倩丽身影从高坝飞身而下,纷散的珠泪汇成水帘,似狂放的舞者,龙腾般滚动。
    是水,是瀑,也是泪!
    强悍的嘶吼呜咽,是你的痛悔你的伤悲。
    铮然玉碎之声,我们听到了,声声幽喟!
    你,心碎了。惟有作一次无约之旅。
    飞瀑,剑一般寒芒。被时光悄悄收藏的传说,与水瀑一起倾吐。
    愁绪飘乱了的村妇,寻觅着,夫婿魂归之所。
    所有生命和无生命的物体,都在回头聆听,她透明的话语,泛黄的心事。
    一石仿鳄鱼,从潭水中探出脑袋,圆睁着眼球倾听。
    卧狮岩静卧溪旁,也被感动得心有恻隐。
    孝竹滩上,长满竿如拇指的孝顺竹。孝子奉上嫩笋,给村妇充饥。
    钻山牛留屁股在外,让村妇爬上去,驮她钻进峰林。
    灵崖上,一岩酷似仙姿灵态的观音大士,在遥祝村妇得偿所愿。
    …………
    高坝前,水瀑用优美的姿态舞蹈,如纱,如幔。水帘后的游客,被幻化成朦胧的剪影。
    他们忘记了,自己是人还是鳄鱼,是雄狮还是老牛?只感觉到,水花迸溅如天籁音符在眼前跳动,把他们变成了水鸟。
    他们,最终披上一身用瀑布裁剪的衣衫。
    阳光下,水帘似云海垂泻,显现出百虹悬挂。
    七彩虹桥之上,村妇似乎正牵引着夫君,迈着醉步舞蹈,咏叹低回,一支古老的谣曲……
    哦!不经风雨,怎见彩虹!
 
            古道枫红
    迤逦、迂回、幽深。
    文成县境,红枫古道交错纵横,秋末冬初时节,便如飘舞的红绸在群山缠绕。
    年年岁岁,把乡土染红。
    古道凡来尘往,散落成枯枯荣荣的野草。
    枫叶上,尽染往昔的风霜。
    古来,山民仅凭一条扁担,挑起了生产生活的全部,蹬着石阶上山下岭。疲累了,就在凉亭、寺庙歇脚,享受茶堂免费供应的茶水。
    或,沿古道,上可通南田、景宁、云和等县,下可抵瑞安、温州。
    天很远,路很长,但最终还是走不出深深浅浅的脚窝。
    少小莫离乡,离乡当断肠。
    琥珀色的云层下,枫叶纷扬着悲情的燃烧。然后,把回家的路一一照亮。
    若干年前一个薄雾的早晨,刘基(伯温)辞乡致仕,行程一远再远,成了朱元璋的定鼎重臣。
    踪归何处?枫树,恭默地守候,守候着这位足智多谋的游子归来。
    其时,多疑残忍的明太祖,开始了诛灭功臣的大屠杀。刘伯温何等聪明啊!他把酸楚和忿懑打包背起,归隐回乡避祸。
    枫树上,鸟儿轻轻栖落,那些聒噪的精灵,叽叽喳喳地,在争辩质疑。
    幽谷瑶草,像美丽的抒情诗,摇摆出刘伯温家乡人的聪慧和勤勉。
    是枫树为家乡人滤尽旷古忧愁啊!纵然,枝叶显得涩涩地沉重,古道也瘦落成满地黄花。
    往事已远,履痕已淡,只有数以千计的枫树仍在独彰其彩。
    古道枫红,如丹,似血。火一样炙热,海一样深情。站在岁月的风景线上,标立出一种情怀,一种风骨。
    然而,枫树无法拒绝节令的轮回。秋风一声叹息,枫树华丽的服饰便簌簌抖落,但依然顽强地,高举着生命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