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一树麻雀

何党选2013-03-25 09:35:03
    秋霜未去,冬雪未至,孤寂无事时即做闲庭信步之游。离大老远,我就听到一阵“叽叽喳喳”,这是多么熟悉的童年的声音啊。
    心之所向,脚步所向。几步便来到操场东边的一棵松树下——说是松树,倒不如说是一束柴禾更恰当些。我记得今年夏天移植它时还针叶密集,翠绿墨绿,生机盎然。可后来不出两月功夫,便形容枯槁,焦头烂额了。当时,大家都以为它是在“换苗”——适应新的土壤、地气。可后来竟是满头寸发一夜脱落,光秃秃一副怪模怪样,使人不由得想起癌症化疗。且树下就只剩了厚厚的铺满一地的松针了,青黄相间,让人觉得和常绿树的美名极不相称。及至秋季收假去看,树坑下陷,枯枝如断戟,树干若蛇蜕,灰不溜秋,再无半点生气可言。我当时就想,大概这树的大限已到了,过不了多少天,它就成了锯口之物了吧。
    然而今天却让人颇为意外,几十只麻雀不知为何竟拣尽秋枝不肯栖,非得栖在枯松上?远看像一片片圆叶,在中午的红日微风中闲闲的倚着树枝。
    麻雀可是北方农村最常见的鸟儿。记得我在儿时就曾与它们结下了不解之缘。这其中有善缘,也有孽缘。现在想想,恐怕在麻雀而言都是孽缘吧。比如用筛子扣麻雀,就是鲁迅先生《故乡》中的情景,有时用泡了酒的米谷醉麻雀,或者上树掏麻雀的窝,也曾用弹弓打过。捉住这些灰灰的叫声单调的家伙后,我们一帮小孩要么把它关到笼子里直到饿死,要么用绳子系住一只脚拉着玩,用泥裹了烤着吃也有过。那时,我们这些“猴儿子”倒成了麻雀的天敌,因为麻雀在我们手里很少有生还的可能,如果那个不小心弄跑了一只,还要受别人一大桶数落呢。
    现在想起来,我们当时是多么可恶,既是雀见雀怕的瘟神,又是人见人恨的“青收队”——不等人家果木成熟就“盗”之过半。唉,人的少年时代竟是如此凶残,真是无法可想。
    再看树上的麻雀一动不动,静静地端卧着,个个体态丰腴,灰羽晶莹,微眯双眼,恰似谁家懒猫,绒绒的可爱。偶尔有一只撅动屁股发出一声“唧唧”,其余则回以“喳喳”,一唱一和,颇分高低音调,且缓急有致,实在是天籁之音,人间岂能奏出?恍惚间,人仿佛进入深山幽谷之中。悬泉滴水,铿然有声。仅仅数秒,空谷回响,铿铿之声不绝于耳。此一起,彼一伏,彼一伏,此一起,往复循环,经年累月,为那山那谷平添无数生趣。有幸闻听,怡情悦性,应该于身心有莫大益处吧。也许有些雀儿感到“端居”不能尽兴,或是受到别的鸟儿的鼓舞,于是抖动身子,双腿用力,即从这一枝跳到那一枝,或从别一枝跳到这一枝,身体轻盈,动作敏捷,并不受它们丰腴体态的影响。像一只绒球在树枝间蹦跳,看了让人一阵阵心喜。
    一树音乐奏过,我稍定了定神。等我再向松树的枝杈间看去,竟然失声。原来的干树秃枝上已有比针尖大些的松叶顶出树皮,像絮状的花穗,在秋风里摇摇。这一幕直让人惊讶不已,也让人慨叹不已,死而复生,生命竟是如此的顽强啊。我久久地伫立树前,不忍离去,竟成“树痴”了。树上的雀儿是否也是因为发现了这样的新叶而欢呼雀跃,拍翅称贺呢?
    仔细想想,似应该感谢夏末秋初的那几场好雨了,正是它使得树坑下陷,树根才能饱饱地吮吸地母的琼浆;也应该感谢麻雀,若不是它们,又有多少人能停下脚步去关心一棵病树的死活呢?
    是啊,人有时还真不如麻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