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痛,怕失去的爱

王姜阳2013-03-12 13:54:21

终于等到了晚上,一个人蜷缩在床上,大滴大滴的眼泪线一样从眼中滑下,肆无忌惮的哭出声来。
   日子从来都是波澜不惊,以为已经淡忘的过去,已经释怀的曾经,原来一直藏在心底,一旦找到一个突破口便泉水般喷涌而出。
   刚回到那里的时候,不习惯早已疏远了的习惯,充斥的是陌生,想要的是快点离开回到慢慢开始熟悉的现在。在某一刻满是自责,埋怨自己的无情。却不自知原不是无情,是怕最后的难舍。两个星期的时候开始不愿离开。无尽的害怕。想到要离开,便忍不住的要掉下泪来,不敢哭,不能哭。盖的是新毛毯,绒黄色的底上印着粉色的花和绿的叶,很温暖的色彩构成。垫在脖子下绕一圈环着脖子把脸埋进去,贪婪的吸着它的味道,这个家的味道。晚上就这样静静的躺着,想着离开后见不到他们怎么办,想着想着便流起泪来,打湿了毛毯。开始不敢数日子,可日子总是不停息的往前过。
    在剩下的几天,开始对她寸步不离,跟在她的身后。就要全白的齐耳短发稀疏的散在头上,微胖的上身,背部有点向外突出,穿着已经很多年的衣服,她的腿很细,裤子显得很宽,一双脚,布满皱纹,青筋暴起,只有一层黄褐色的带斑的皮裹着,脚趾甲都成灰褐色的了,穿着一双旧旧的拖鞋,迈着小小的步子不快不慢的往前走。
    他们早上要五点多起床,她给鸡鸭和食,用粮食的边角料掺上水,倒在盆子里,然后开始准备做饭。他扫扫院子,用铁锨把鸡鸭的粪便铲起,然后到菜园子里刨刨地,浇浇水。吃过早饭,她去菜地里摘菜,去邻居家说说话。找不到她的时候,很焦急,想要看到她,结果是总能找到她,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可以去的地方。
    他每逢单号日期,便去赶集,往往是一些小事要办,是在我看来去不去都可以的小事。幸好有一个邻近的和他年纪相仿的人总是在吃过早饭来找他,彼此,做个伴。如果他一个人,家人就很担心,他身体不好,以前晕倒过,怕他一不小心再晕倒,没人在身边怎么行呢。赶集的文化正在慢慢消逝,没经历过的人很难知道赶集的意义。对上岁数的人来说,是传统,是习惯,是交流的一个途径,是碰见友人熟人的机会,是消磨时光锻炼身体的方式,是与外界保持联系的一个途径,没了集市,会不会心里空空的。不希望它消逝,因为他喜欢。
    陪她去菜园,看她辛苦的挑水,走起来,不很稳,身体打着趔趄,很心疼,恨自己的无能。陪她去庄稼地里,夕阳照在大片大片的田地中,一个瘦弱的模糊的身体慢慢的弯下去,站起来,弯下去,站起来,背部有点佝偻。我怕没人陪在她身边。他经常在菜园刨地,种菜,给豆角搭架子,浇水。夏天是极易旱的季节,这就需要不停地浇水,下一个小斜坡,再上去,一担,一担,一担。我怕没人能替他这么辛苦。他说让她不要为孩子操心,他都很大了。她说让他少干点,岁数大了,怕累着他。他们出去总要和对方说自己到哪里去了,他怕自己晕倒没人知道,她怕他找不到她。中午在闷热的灶间做饭,火光带着热气映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她不时的用手撩一下头发,是热吧。做好饭,她给他端到桌上,刚盛上热饭的碗很烫手,她端起来就走了,说,不烫。可是,烫着我的心了。吃完饭,她去刷碗,给鸡鸭喂食。睡午觉。他们两个说会儿话。下午,经常是重复上午的活动,只是,没了集市。晚上,一起看会儿戏,她不懂的地方,他讲给她听。两个人不时的针对戏中的情况谈上几句。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村上的年轻人都出去了,显得有些荒凉。他和她在这里安静的生活着,外界似乎微不足道。我总是望着院子出神,然后想哭。小的时候,这里很有生气,住着很多人,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至少,那时的我从不会担心他们会离开。现在,房子很陈旧,尤其是在傍晚的阳光中,门,砖墙,树,都泛着破败冷清的味道,那么多年的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流走了,可悲的是从未发觉。那些陪我长大的人,过着自己的生活,好的,不好的。都已与我无关。只是,想到他们都在慢慢变老,便忍不住的心绞着疼。最怕一个个的离开,离开我,离开彼此。没人吃我吃过的东西,没人早上叫我起来,还要求必须起来,必须吃饭,吃饭的时候又总嫌我吃得少,并教训我说,吃得少以后身体不好,没人把我喜欢吃的东西挑出来放在我的碗里,没人说做梦梦到我还是小孩的时候跟在身后,只是我,不是她的子女,没人总是问我想吃什么,没人总是在我在身边的时候,想要把最好的自己舍不得的给我。没人用那种方式那种语调和我说话,没人为我不知辛劳,没人在我面前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是离不开她离不开她的好。想她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这么慈爱,宽容。从大门到房间这条路,他们走了多少遍,仿佛看到她一遍遍的走着这条路,从年轻走到年老,这么多年她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只记得小时候上学走的时候总要对她说,我走了,她总应一声。离开她以后,就再也没这样说过。她是我离不开的。最怕的是他和她要分开。他走了,她做饭给谁吃,一个人,是不是连饭都不愿做了,望着空空的房间他用过的东西,多寂寞。一个人,她会不会自己看病买药,那么远,她怎么去。她会不会一个人看戏,看不看得懂,有没有人说话,一个人睡觉怕不怕,冷不冷。她若不在了,谁给他烧水做饭,谁问他想吃什么,谁让他少干活,谁给他洗衣服,谁陪他说话,谁陪他一起去田里。直到这时才明白,若是老了,越是爱便越不忍先对方离开,他/她该怎么一个人好好生活。
    我们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只是世界所有故事中微不足道的一幕,埋没在人海中;你们对于我的意义也只是所有不得不分开的亲人悲痛中的一种。而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外公外婆,又一个夜,又一年,我在,我会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