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金黄的温暖

嘤鸣2012-09-12 15:27:16
    是时候了,那绿了一整个夏天的叶子,也该黄了······
    在这个点缀着白云的午后,我决意要看一看它们,那些曾经那么饱满的叶子。
风也许已经有了些许凉意,但当我远远地望见它们的时候,我还是体会到了一种来自于心底的惬意的暖,就像午后的阳光,温润、柔和。叶子们确实黄了,在并不刺眼的阳光里,诉说着它们幸福的归期,满是黄草的大地之母也许等之不及了。
    我满足地望着它们,看它们在微微秋风中幸福地摇曳,又转过头望那些在湛蓝的天空里飞来荡去而又模模糊糊的几团云,心里柔柔地跳动着几个字“秋天,真好”。
    于是我像叶子那样幸福的笑了,但我没有像它们发出那么快乐的笑声。
    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秋天,我本不该想起来的,因为,一想到它们,我就想蹲下来,仔仔细细完完整整地哭一场,也许唯有此,才得以缓解我对那个时候无尽的怀念,唯有此,才得以祭奠那些让我那么快乐的孩童时光。
    我相信,那些日子,天应该还要蓝,而且好像一朵云都没有,天幕上,偶尔飘过的点缀是排成阵列的归雁,他们绝不止有“人”字和“一”字阵形,它们的阵形更像是跳在天蓝色稿纸上的温馨的音符,除了它们,偶尔也会响着一群带哨的鸽子。
    那片曾经密不透风的原野,如今赤裸裸地敞开了结实的胸膛,整个世界忽然开阔起来,竟然看到了久违的模糊的地平线。
    我们在这样的日子里,会突发奇想地想去看一看那片似乎在视野尽头的黑乎乎的树林,想去地里找一找刨剩下的地瓜,想看一看有没有满地跑着肥嘟嘟的蚂蚱。
    好像也总是在午后,我们在一片金黄里漫无目的的出发,土地里散发着一种让人安心快慰的味道------一年的耕作就此结束了!走着走着,我们也许会觉得累,躺在刚刚翻过的土地上,放松的摆成大字的形状,随手抓起一大块土坷垃,闻一闻,又扔远了,不知是什么虫子在耳边嘶嘶地叫,有时候,忽然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变得大了,红了,旁边那棵蛇形的老枣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难看的影子铺在我身上。拍拍身上或看不见的土,看它们在太阳底下现出一团团原形,我们会哈哈地笑起来,可不等我们把嘴闭上,他们又不见了。
    在我们漫无目的的游逛中,每个人的手好像都没有闲着,这只抓了几个还带着泥土的地瓜,那只有提着一串被草茎穿透的蚂蚱,有的还捧着一把紫红紫红的皱巴巴的小枣,更多的则抱着一堆从地头上捡来的干柴。在那个坍塌的砖桥上,点起了让我们红光满面的篝火,我们兴奋地往里面添着柴禾,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小心翼翼地扔着地瓜和蚂蚱,露着或白或黄的牙齿,我们丝毫没有在意艳艳的火舌一遍遍舔着我们的衣角甚至头发。
    在这样的情境下,我们没有留心那时的风景,我们眼里闪烁着贪婪的食欲和那熊熊火光之下的地瓜和蚂蚱。也许我们的背后是比这火焰还要火红的夕阳吧,也许在并不太远的村子里炊烟也正轻轻缓缓地往上升吧,也许不知谁家跑出来的小牛犊子正不知所措地站在村口,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们吧,也许天上还曾飘过一群南归的候鸟,也许,那晚上才上班的月亮婆婆此刻正静静的蹲在天空的某处,等待着太阳公公下班或是看着无可救药的我们吧,也许······
    可我们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可确乎什么都看见了,也许真的像歌词里唱的那样,“走在回忆里才看得清”。
    可我们的眼只会盯着火光背后的一切,像猫紧盯着快要出洞的老鼠一样。
    我时常记起,我们会为了一个烤焦了的地瓜或是一串不知道熟没熟的蚂蚱像疯狗一样扭缠在一起,可到后来,总能以和平的方式得到解决----你一口,我再咬一口······我们的脸上涂满了还在散发着余热的草灰,只有一双眼睛和一张不知是烫热还是笑得咧开的嘴才能辨别出脸来。
    我一直被这个画面感动着,我的嘴角飞扬着翘起来,我似乎笑了,可是我的心却哗啦啦地湿了,兴许感动就是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湿吧。
    也不知思绪是在流动还是在停滞,我忽然就不忍心打断了记忆,我生怕它们会无缘无故的从我脑袋里溜走就再也不回来了。我决意要留住它,用我一下午的时间和久违的孤独。
    我往孤独的深处走去,在那片没有人声的深谷中,高大的乔木仍发了狠地绿着,似乎炫耀着什么,再往上,就是那片晴空,当我这样仰望着心爱的蓝天被四处横生的枝杈划得支离破碎的时候,心里便涌动着一种玄天玄地的幻觉。
    于是我决定要在山顶上去看看没有遮拦的天空,看一看朝向天空的叶子是否已经染上了幸福的金黄,我还想看一看,在这一片满是丘陵的大地上,是不是也有一处赤裸着的结实的胸膛。
    我一定要上去看看,即便路上布满了蔓藤和荆棘,即便我会摔倒在没有走过的路上,即便愈来愈高的山上流窜着让我发冷的风,我一定要上去;为了寻找那更近更温暖的太阳,为了那种躺在上面无遮无拦的感觉,我了抱紧我不愿丢掉的记忆,我一定要上去。
    山谷里树木似乎没有觉察到秋的呼唤,依旧肆无忌惮地遮天蔽日,幽静得让人会产生错觉。我不是鸢飞戾天者,我不知道望峰息心的感觉;我不是经纶事务者,也没有窥谷忘返。只是在这个被绿叶封得扎扎实实的谷里,我有点窒息。我不会停在半山那块光滑平坦的大石头上,那里离蓝天还太远,那里还呼呼地刮着风,那里会遮挡我寻找地平线的视线,我仍在蹒跚的爬着······
    终于到了,身上的汗被风凉飕飕地吹着,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认真地躺了下来,我几乎是怀着虔诚闭上我的眼睛,我渴望听到来自于童年那些秋天的声音,可是没有,真的没有,我只听到了我砰砰的心跳,我流泪了,为我这次并不怎么成功的旅途和我鲜活鲜活的记忆。
    那朝向天空的叶子的确黄了,尽管看不到它们幸福的摇曳,我还是感到了些许的欣慰。这比起儿时的天空显得褪色的天空此刻也完整地浑圆起来。我失神而又凝神地坐着,眼里和脑子里满是幸福的金黄,和只属于秋天的那顶高远的蓝天。
    我说此刻,我的心情断然不是忧伤,因为我眼里满是幸福的金黄。
    我突然想起了顾城,想起了那些忧伤的诗句,“我画下她秋天的风衣/画下那些燃烧的烛火和枫叶/画下许多因为爱她/而熄灭的心”。我对自己说他一定不是在这样的秋天里写下的,在这种情境下,应有的情绪也不过是温馨和温馨的幸福。
    我的双眼长久地凝视着天空,似乎在探求着上帝把此刻停留------多么温暖的福光。
    我又想起了雪莱,似乎觉得他不近人情。在《西风颂》中他为什么把秋天和西风写的那么阴森可怖而又充满暴力?我想不是什么西风把叶子吹落,是时间让它们成熟转而金黄,继而幸福地摇落。为什么要勉强于秋天的西风?为什么说她的生命是骄傲而不驯?我想雪莱一定没有怀揣着一颗温润的心脏去体会秋天,不然他也会被自己一时激起的热情和火爆震惊。在这色彩明丽的季节里,不需要赞扬,不需要讴歌,只要你心满意足地欣赏,此时此刻,你可以什么都不想。
    我远远的看到了那一团火红的枫叶,在它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被我遇见了,我真幸运。它们不知道,有一双贪婪的眼睛在歆享着它们火一样的艳丽。
    “死是必然会到来的节日”,也许,这样的节日,这些叶子已经迎来了。没有痛苦,没有哀伤,只有一片明亮的金黄。
    我在想,如果能,我也愿意在这样的季节里迎来我最后的节日,我会幸福地闭上眼睛,聆听来自于大地的律动,听累了,就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用我的眼做相机,拍摄一张让我醉心的一帧秋景,封存于已快冰冻的心里,然后幸福的睡去,头枕着的,仍是一片幸福的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