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秦岭
姜仲宸2012-08-15 15:49:16
第一次见到秦岭还是在来西安的火车上。初秋的清晨,天微微亮。透过窗帘的缝隙,一缕晨光抹下一线秋色,仿佛晶莹的早露从半空中滑落,透出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窗外已然是一片朦朦胧胧,分不清是烟还是雾,如薄纱一般将视野包裹,惟有一片寂静的纯净镶嵌在凉凉的玻璃窗上,不知是自己眼里缠绵未消的倦意,抑或是那绵延的山峦也刚刚初醒,微张着一双朦朦胧胧的眸子打量着我这个匆匆而来,又将匆匆而去的过客。
雾蔼渐渐淡了,少许几缕柔光如针线一般,在那一望无际的白色绸缎上织绣着斑驳的青色与蓝色。雾在山间,山在雾里。此时,已然可以见到山峦的轮廓了。山不高,稍稍抬头便可以望见山顶的绿意,丝毫全无华山似斧劈,太白入云霄的俊逸与磅礴。一座接着一座形似神合的山峰,或纵向或横向,参差错落,向着不见尽头的远方绵延。一幅又一幅一成不变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在眼前掠过,仿佛火车停滞了,又或许是思绪在此刻的宁静安谧中停滞了。山脚下是一条蜿蜒的河流,淡黄色的河水肆意地在河床上奔流,偶尔撞上躺在水中央的石块,激起一阵浊浪。也许空灵的响动惊了小憩的山鸟,横掠林壑,鸿飞碧落,竟也隐约袭来一阵大山的气息。山间偶尔可见几间农舍瓦砾,屋顶上的烟囱升腾起袅袅的炊烟,在山林间划出一道白茫茫的弧线,慢悠悠地如舞女的裙摆在翠青色中摇曳出闲适的诗意,既而又不知不觉地消弭在了茫茫的寂静之中。那静谧的瓦屋也许是久居深山的老者隐士,面朝流水,背依青山,卧听着心灵最澄澈的宁静。
起起伏伏的山峦依旧在宁静之中绵延远方,淡淡的云烟依旧在山林间飘逸盘旋。忽而觉着秦岭此刻仿佛故乡的背影,用一双凄清的眼眸,目送着匆匆远去的离人。
不经意之间,火车已经飞驰入漆黑的隧道,耳畔又回响起“隆隆”的声响。消逝的画面犹如断了线的思绪,零零星星地散落在冰冷的地上,却也听不见回响。驶出黑暗的时候,眼前又是烟雾缭绕的朦朦胧胧,仿佛山峦迷离的双眸,又或许是那些澄澈的回忆。
再次见到秦岭已然身在西安了。
清秋黄昏,夕阳西下,淡淡的余辉洒下一抹明丽的红,将渐渐静谧的土地镀上一层厚重的暖意。远远近近,起起伏伏,山峦错落绵延远方。那些浓墨重彩的黛青色,那些形态各异的峰峦,那些绵延起伏的线条,初看好似女子或喜或怨的画眉,看得久了,才觉得更像张翼德横飞浓密的粗眉,又或许是千百年前的豪放文人随性至情的神来一笔。一抹红霞如锦缎一般系在山间半面夕阳也已没入峰峦之中。此时的秦岭,却又仿佛是一顶遗留在秦时明月汉时关下的将军的头盔,而今戴在了黄土地的头上。
忽然觉着,秦岭是位穿越沧海桑田的老者,独自静卧千年,俯瞰人世风起云涌。也许每一片残花枯叶都镌刻着一首或喜或怨的诗歌;也许每一寸细石瓦砾都描绘着一段或长或短的足迹。也许每一方山石草木都书写着一朝国都的兴起与衰败;也许每一座山峰峻岭都烙印着一个朝代的繁盛与没落。
骊山的松柏森森掩埋了旧时王朝的残骸;太白的晨钟铮铮惊醒了下一个黎明的鸟啼。眼前古老的山川变得俊逸磅礴,仿佛一部厚重的史册在黄土地上绵延,绵延。
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远眺秦岭,朦朦胧胧,仿佛一股浩然而伟岸的气息长驻心中。也许,那是大山深沉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