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诗人仕宏
北塔2012-07-20 12:09:12
仕宏兄弟:
你好!
一 一个诗人的在与不在
这几天,大江南北许多诗歌界人士都纷纷来问你的情况,尽管我杂务缠身,但今晚,我一定要抽时间,写下这些文字,作为对关心你的朋友们的答复。
今天凌晨1点,我才从长沙飞回北京,就迫不及待去看你,因为我11日又要出行,而且这次出去,要走三个省,一周后才能回京,就怕回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铸成一大遗憾。
我先去北师大接上五昌,后来在通州区胡各庄桥与刘井彬、盛华厚会合,走过正在戒严的长安街,走过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的乡间公路,驾车3个小时,终于到达那个偏僻得不能太偏僻的所在——西集停尸房。你只是暂时被放置在那里。10天之后,你可能就要被送回安徽池州故里,咱们就相距更加遥远了。
那里的看护员们倒是挺热心,打开大铁门,从一个偌大的铁柜拉出一个抽屉,你看上去异常安静。我们只看到你的脸、脖子和肩膀,从这三处的情况判断,尤其是从你紫红的嘴唇判断,你当时可能是有一股血从心脏喷上来,一直没能回落到心脏。胸闷、气短、窒息、晕倒,你偌大的略显肥胖的身躯就那样趟在卫生间里,再也没有醒来。那是何等的痛苦难受,但我想时间不会太长,而且你是战胜了那生死之间的变故;因为你的双目凝闭着,煞是自然。他们只让我们看了两三分钟。我们的心愿已了。
之后,我又去了你家。这几年,你一直租住在宋庄的一套平房。你曾数度邀我去那里,但我由于忙,由于路途较远,始终没成行。前年,宋庄诗歌节期间,我曾到你家附近,但由于那天我到得晚,也没时间去。我总以为还有机会。而今我到了你家,你作为主人却不在了。我们只能跟你的照片合影,跟你的照片说话。华厚得知你出事后,连夜绘制了一幅莲花图,送给你这位居士,就挂在你的遗像旁边。我们这些老友都在上面签了名,一方面是让你知道我们来看你了——你现在更能感应到的恐怕不是我们这些人,而是我们的文字(我们这些视文字如神的人相信文字有如此这般的神力);另一方面,到时这幅画将跟你一起经过火,去往另一个时空。
我不断地想象,如果你还在,那会是多么热闹的场景,沉沙、于贞志、李云峰等老友都住在你附近,一招呼就过来,谈诗,喝酒,赏析书画,纵论天下,是何等快事!而现在,我把贞志、云峰约到你家里见面,只是见个面而已,只是唏嘘,唏嘘不已。
我走到大门外,替你感受宋庄宁静的黄昏,替你欣赏鸟儿回到树枝,替你旁观巷子里孩子们的吵闹。
你是居士,是在家的出家人,我就权以为你出远门了吧。我来拜访你,你不在,我就在你家里看看你的书。其实,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你的文字,想你的音容。你可以无处不在。
二 天地恸哭
5号傍晚,我在北土城一带一个叫做皖南山水的饭馆里,参加你的小老乡清钦组织的饭局,席间,得到你的噩耗。我再也无法继续吃喝,遂匆匆向舒洁、李犁、顾建平等在座的朋友告辞。
当我走到西二环时,突然暴雨倾盆,这可能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雨,肯定是我感受过的北京最大的雨。这场雨太适合表达我的心情了,或者说,老天爷太懂我了;你的坏消息传来,天地都恸哭了。雨刮器飞速旋转,但我还是看不清前方,车开得很慢,但有几次还是一头扎进了水坑,我真后怕车会在半道上熄火,再也打不着。就像你的生命在半道上意外终止。
就在那样困难的路上,我还是冒险违规在行驶过程中,用手机给好几个咱们共同的朋友国富、赵智、野宾、五昌等打电话,及时通报了你的意外。
三 遗憾与安慰
你是3号下午走的。而那天中午,咱俩还通电话,我催促你赶紧准备签证材料,因为你打算今年9月跟我去以色列参加世界诗人大会。你答应得好好的,说下午就给我答复。
可是,我迟迟收不到你的答复,于是,下午晚些时候,我就给你打电话,给你的两个号码轮番拨打。一个没通,一个通了没接。我一直拨到夜里。第二天,接着拨。还是那样子。我预感到你出事了,但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
我已经帮你把你的诗作、照片和简介整理好,发给以色列大会主办方,让他们编入英文版的《2012世界诗选》,还编入了我主编的中英文双语《2012中国诗选》。可惜,等再过两个月,这两本书出来后,你是再也见不到了。我都不知道给谁好。此为第一大遗憾。
15日,在野宾家乡湖南郴州,将举行我跟他新出的诗歌合集《双弹簧》的作品研讨会,同时将举行世界诗人大会中国办事处南方分部的挂牌仪式。野宾和我都是你的老友,2009年我们曾一起去匈牙利参加诗会,会后还同游了欧洲其它6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前不久,野宾来京,你还出面请他吃了顿好饭。同时,你是我们办事处的副秘书长。所以,你曾答应要跟我一起南下的。而现在,我只能带着咱俩合出的诗集《双铧犁》,让它替代你前去。此为第二大遗憾。
咱俩曾在北京联合举办过颇具规模的专题诗歌朗诵会,北大朗诵艺术团和北京青年朗诵团联袂一首首地读咱俩的作品,屠岸、严力、谭五昌、楚天舒等诗歌界许多人士都来捧场。这在咱俩的诗歌生涯中,也算是取得过相当不错的成绩,甚至有那么一点点辉煌的感觉。这是对你的一大安慰。
你的婚恋之途比较坎坷。你结过一次婚,离了;恋过几次爱,散了。至今,作为你已故父母唯一的男丁,你还没有为他们留下子嗣,就追随他们而去。这是莫大的遗憾。然而,你刚刚结识的女友小李,虽然还没有公开,连我你都还没有告知,但她这几天一直守在你的灵堂,默默地,时时地,为你哭泣。这是对你的又一大安慰。
其实,大概半年来,朋友们都说,你总的状态不错。你的福气似乎来了,但你的福分似乎没到。这到底是遗憾还是安慰?
四 淡泊名利
2005年,你在河南嵩山少林寺皈依,师从释永信方丈,法号延风。从此,你对外联系有时就用这个名字,包括你的邮箱名。我没有问起这个名字的来历和含义。佛教讲究不立文字,见字忘意,只要体会到那么一种内在的涵义就够了。而我对你的信仰心理是能充分体会的。我知道,你时不时去潭柘寺、少林寺和湛山寺等全国各地的名刹,往往一住就是几天,早课晚祷,修心礼佛。
你不仅去礼佛,还帮寺庙安排打理一些事情,颇受僧众的欢迎和好评。
你也曾约我去寺庙,但由于我这个人六根中恐怕至少有三根未除,也由于太忙碌,一直未能成行。
你也热衷于帮我这样的俗人朋友打理过不少事情。在各种场合,你总是发言最少,不过,你经常为他人着想,为他人做事。2009年9月我率中国大陆诗歌代表团访问欧洲,参加匈牙利世界诗人大会。我请你做副团长,但你却说不图虚名,以‘团长助理’的身份跑前跑后,在组织协调后勤宣传各个方面,助我良多。有时,在我忙于为大家服务时,你会悄没声儿地递给我一个热狗、一杯热咖啡。2010年9月,我组织全国各地的诗友到我家乡苏州吴江盛泽镇去采风,你也主动帮我承担了不少会务工作。今年3月,五昌牵头组织在秦皇岛举行纪念海子活动,期间,你也是鞍前马后,尤其是帮着用你自己的座驾,把海子的母亲和弟弟从首都机场接到秦皇岛,活动结束后又送到北京。
你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纯粹的赤子情怀。由于做生意的经历,你其实与社会各个层面都有所接触,对社会的丑陋和罪恶有着相当的了解,你也曾愤懑和失望;但你依然能保持淳朴的理想和情操,更像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这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北塔
2012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