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远方的人

杨立峰2016-04-14 15:37:01
       北京的春季往往来的那么早,春风细雨紧相随,满眼春色醉皇都。也就是那年春天,新兵下连我分配到了侦察营,大致位置是北京一处荒郊,独立的大院,独立的营房,独立的训练场,一切显得那么陌生又新鲜,这便是我在军旅生涯真正战斗的地方。

       在下连后不久,说实话也记不清哪一天了,部队通知要去为期三个月的军事训练和演习,目的地是北上内蒙古的朱日河。在次日上午首长动员后,各类装备及人员紧急集结并火速登车,我和战友们背着沉重的背囊上了那节黑色的闷罐车,来不及和送行的战友告别,随着一声火车鸣笛,咣当咣当的车厢跟着车轮发出声响,大铁门咣当一声,铁门被彻底关死,大约十米的车厢内漆黑一片,只能通过三十多公分狭小的窗口,看到城市的建筑物缓缓地往后移动,一束光照射进来,清晰地看到闷罐车地板凉席上叠的四方棱角的军用被子。

       伴随着二十个小时火车咣当声和一路颠簸后,部队抵达了朱日河训练演习基地。跳出闷罐车,放眼望去,绿草如茵、群山起伏、一望无际、蓝天与绿地辉映、白云与羊群交融,耳边是不远处放牧的吆喝声,美不胜收,宛如一幅水墨画呈现在眼前。

       安营扎寨后便是每天紧张的出操和训练、战术、野外侦查等科目的推进,练兵场练就一身过硬的本领,汗水和激情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尽情释放。我所在的是连队是坦克火力打击训练,每天都要和坦克在一起,出车、训练、收车、保养是我每天训练的必修课。在晚上收车后,擦拭清扫坦克上的尘土,悉心保养和“伺候”这个庞大的哥们儿,有时候夜勤巡逻和坦克停车场值班也是我们连队主动请缨,负责执勤站岗,干脆就是和坦克朝夕相处,以坦克为伍。

       我连所担负的是红军方面的训练和演习,按照导演组和作训参谋部的统一要求,红蓝双方训练的强度很大,每天都是重装甲火力侦查和武装侦查,训练场地烽烟四起,红蓝双方上百辆战车在纵深推进,应用不同的战术克敌制胜,红蓝两方以加钢淬火般的魔鬼式训练为最终的“决战”绷紧牙关做足每一项演习科目。

       夏天的训练基地,白天烈日骄阳炙烤,晚上夜黑星稀,进入六月份后,我们连值守作战室,在地下作战室的沙盘旁边,老班长们值守一天早已鼾声如雷进入甜美的梦乡,我悄悄起身把班长蹬掉的被子给他盖好,径直走出作战室,外面依稀听得见远处草原上几声羊叫,离村子十几里外几处星星点点的灯光。刚要准备回去,肚子便疼的要命,剧烈的疼痛,整整一个夜晚基本是跑厕所,来回折腾。

       第二天,又是一上午的紧张训练,包括侦察兵的倒功还练了两小时,肚子仍然是疼痛,身体实在是撑不住,浑身发软,四肢无力。班长也很关切,让我回去休息到并联系二十里外的部队医务室,但自己总感觉就是拉肚子,也没多大事,步行往回走,在路过村口时,实在是扛不住了,一屁股坐在村口喂牛羊的水槽子边,听着打水的声音,扭脸看到正在一边从辘轳井打水的一个师傅,黝黑朴实的脸庞,个子不高但敦实,他看到我,走过来问我:“当兵的,病了吧?”虽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但也能听得懂。我微弱的点点头,“走,和我回家。”和他回家后,记得当时是两片黄色的和白色的药片让我吃了,到后来才知道是黄连素和氟哌酸,吃药后让我在他家的火炕上休息,中午时分,他端着一个大白瓷的碗,瓷白碗里是热腾腾的一碗面条,也就是药物的作用和那碗面的功效,下午肚子基本就好多了,那位师傅告诉我,朱日河白天热,晚上冷,水土不服,引起了痢疾,过两天就好了,还给我包了十来片药让我拿回去吃。

       在紧张的训练后,演习最后的冲锋号吹响,我方以致命火力全线攻击蓝方的指挥所,“一举歼灭”蓝方的摩托化整师编制,在马不停蹄返京准备中,临行前的晚上,我向连队请了两个小时假,来到了那位师傅的家里,盘坐在他家的火炕上,还是那个大白瓷的碗,里面却是一碗奶茶,促膝而谈。师傅说,他是蒙古族,叫宝音,十五年前他也是一个兵,是当时某部的英雄骑兵连,我问他是什么原因使他留在村里时,他对我说起一段往事:在他当兵时,在一次巡逻中,救过一个落水的女孩,因缘巧合,那个女孩为了报答他,要和他结婚,就在他退伍后准备结婚时,道路原因导致了事故,后来留下了他一个人。他说,她永远留在了草原,也留在了他的心间……

       在返京后,忙里偷闲有事打电话,由于信号不好,每次通话都断断续续,但每一次都要聊上一会儿,我叫他宝音班长,他也愉快的回应着,他和我说,没有去过北京,有机会一定去北京,说话间,他爽朗的笑声让我想起第一次在村口见面的情景。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后来我也离开了部队,多次的邀请,也没能等上他去北京。工作后,我辗转南方,但逢年过节,肯定会给宝音班长打个电话,聊上一会,他开心的和我说黑色大匣子座机电话淘汰了,买了新的手机,他也学会了发信息,虽然有错字,但他发的每一条信息,我都能看懂。

       时光荏苒,也就是在一年前的春天,给他打电话发信息杳无音信,通过多方联系,得来的消息是,宝音班长走了,肝癌……

       今年的春天,很暖和,特别是北京的春天,想念远方的你,宝音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