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晨光里

罗贤慧2016-03-29 10:06:45
 清晨6点,准时出门。慢跑。
 四围里很安静。敲了一夜的蛙鼓已经停歇,即将登台的鸟声合唱团却迟迟没有开场。小区人工池里,几朵睡莲含着惺忪朦胧的睡眼,娇艳的唇瓣欲开还合,似要向人吐露掩藏已久的心事。圆圆的莲叶静静地铺在水面上,叶子中央掬着一滴盈盈的晨露,清新可爱的样子。池边的几棵垂柳有点自恋,只是一个晚上不见,就望着池水里自己的影子,痴迷得挪不开眼。
 出了小区不足千米,就是凤凰山。栀子花开得正欢,星星点点地洒满了山道两旁,空气里满是它酝酿了一夜的甜香。那种香清醇而张扬,让人想起十七八岁的青春。白兰花的气派显得更高贵一些。她们冷傲地站在高高的枝头,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用幽幽的香气撩拨着你的鼻尖,让你心痒难耐偏又看得见摸不着——她们简直是花儿里的妖精,把那套成熟女人欲拒还迎的技巧学了个透。野花也不少,喇叭花和百日红是最常见的。那些喇叭花们盛一盏清露,跟阳光、清风、蜂蝶和鸟儿们一一举杯,还没开饮,先把自己的脸醉了个通红。百日红像个假小子,顶着一头毛茸茸的的短发,一开就是一大片,远远望去像是铺了一张流光溢彩的粉紫色地毯。那是蝴蝶们最喜欢的舞台,它们或三五成群,或双双对对,在花间上下翻飞,姿态翩然。
 林子里各种不知名的鸟儿渐次醒来,清清嗓子,开始卖弄清脆的歌喉。鸟儿们分工很明晰:有的担任独唱演员,站在枝头上各种炫技,一会儿拔个高音似乎一根钢丝直插向云霄里去,倏忽间那声线又迅速地回转跌落下来,像是山顶的瀑布往深谷里溅落的一滴水花;有的只负责和声,用或短促或绵长或高亢或低回的声音,此起彼伏,卖力地为主唱作呼应。也有的鸟儿不爱凑这种热闹,偏爱离群索居。有一种尾巴长长的鸟,特别胆大,还高傲得不得了,喜欢在山道上悠闲自在地踱着方步,间或在路边的石子儿上磨磨小巧的嘴,人来了它也不走。我每次看到它们,总是像老朋友一样微笑着轻轻招呼一声:“嘿!”可它们并不领情,偏着小脑袋望着我,神情傲慢得很,像是在问:“你哪儿来的?跑我的地盘上套什么近乎?”
 山道上的行人并不少。年近古稀的老夫妻,柱一根拐杖,登几级石阶又站下来喁喁细语几句。他们的银发在初阳里闪着金色的光,像一道美丽的剪影。五六十岁的老人是最常见的,他们常常是天刚放亮就出了门,三五成群地邀约着,一边聊着家长里短,一边缓慢悠闲地散着步,手里的铁核桃一路发出清脆均匀的响声。青春逼人的少女们穿一身明艳的运动装,从小巧的耳朵里垂下两条细细的白色的耳机线,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音乐和步幅的节奏极有韵律地左右甩动,一路跑得粉腮泛红,香汗淋淋,娇喘微微。而真正算得上健将的还要数那些晨跑的男子,他们的步履轻捷而矫健,前一刻还是老远地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只一会儿你便只能看到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他们常常穿着黑色的运动背心,两块健美的胸肌随时都像要爆绽出来,头发一根根精神抖擞地直立着,发梢顶着一颗颗晶莹的汗珠,头上冒着微微的热气。擦肩而过的刹那,他们挥洒在空气里的男性汗味充斥着你的鼻端,阳刚而勃发。
 太阳从两山之间慢慢升起。在这万物勃发的季节里,连太阳都像是会生长的,每天看到它都是不同的样子。有时候,它是一枚娇嫩的樱桃,含在天地的双唇之间,带着吹弹可破的光泽;有时候,它是一只刚采下的黄杏儿,新鲜得似乎能看见它表面上又细又柔的绒毛;有时候,它是点在两道青山眉黛之间的一颗朱砂,鲜红欲滴,光艳夺目;有时候,它又是大地吹出的一个红色的气泡泡,越吹越大,越升越高……
 一路向东,迎着太阳奔跑,心里不由涨满了鼓舞和欢欣。在这美好的晨光里,太阳在生长,草木在生长,花鸟在生长;连我自己也像在生长,在昂扬,在拔节了!
 
 【作者简介】 罗贤慧,上世纪80年代生于川中农村,大学文化。当过教师、机关文秘,现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挂在睫毛上的月光》,在《散文选刊》《时代文学》《四川文学》等文学期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4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