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三脚板凳

郭伟2016-03-10 09:11:01
 我家那条麻狗一窝下了四条小狗。其中黑白相间的一条小花狗,身躯肥状,叫声悦耳,十分机敏,我特别喜欢。每天放学回家,我首先要抱着玩它玩一阵,才做家庭作业。晚上,我就把小花抱进铺里与我同睡。第二天上学时,再把它放回它妈妈窝里。不到一月龄,我就领它到山坡、河坝玩,学着捕猎蜻蜓、蝈蝈。
 有天,我回家见二姑爷来了,他坐在客厅与爷爷聊天。我很高兴,他是爷爷的二姐夫,精力充沛,经味十足,他心里装的故事多得很,讲一整天也不知疲倦,即使很平常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有滋有味的。
 他一见我就说:“老司,你那条小花狗就归我罗。”一方一俗,他的声音有点带普通话味,他那“老司”的称呼,好象是指伙计之类的或者近似什么的关系,人人可用,而对我们小孩子、小字辈而言,却有点没大没小的味道。
 我说:“其他的狗娃儿都可以,但是,小花不行。”
 他又说:“就那条花狗儿精灵些,好看家。”
 “我说了,不行。”
 二姑爷转过头去给我爷爷说:“我说,老司,我俩块(夫妻俩)一上坡,一座三合院就没有人看,我家顶需要一条狗。”
 爷爷把五六尺长的烟锅子在地面上磕一磕说:“你各自捉罗。”二姑爷与爷爷关系好着呢。但爷爷根本不考虑我的想法,他也没与我商量。
 二姑爷挥着缺了半截拇指,而食指又平贴在手板心的左手,一幅严肃却也显得笑容可掬的表情说:“老司,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他的自信使我感到他很顽固,不近人情。我看他们很认真的,硬的不行,我得想个什么办法,不让二姑爷抱走就行了。
 我噘着嘴,抱着小花到另一间屋去做作业去了。晚上,我悄悄把小花带到被窝里与我们同睡——二姑爷应该不知道。
 但是,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二姑爷天不亮就起床,抱走了我心爱的小花。我与二弟的瞌睡都太大,小花离开时也不叫一声。
 小孩子家记性好,忘心大,伤心了好几天,不久也就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的一天傍晚,二姑爷又来我家。刚见面就洋洋得意地说:“老司,怎么样?小花现在可巴皮我了,看家也刮肯尽义务。”
 二姑爷那张脸,长得吊二莨当的,哭也像笑,我最气愤的是他欺负了人家还洋洋得意。他越说这事,越有点挑衅的味道,使我越想越生气,越气越想我的小花,我想找个机会报复他一下。
 这时爷爷穿着长布衫,拿着长烟锅子,从屋里走出来站在街沿上叫道:“光明子,你去给二姑爷搬个板凳来罗。屋里暗,就在街沿坐。”
 我突然心里一亮,前几天,何三婆家一条三四尺长的矮板凳,从街轮石上摔到地坝里,掉了一只脚,搭在何三婆家灶门前靠墙搁着。
 二姑爷刚来,也往隔壁何三婆家去看望一下,老大的一幅嗓子,老远就大声给何三婆打招呼:“三嫂子,吃饭没有?”
 何三婆已有些耳背,见二姑爷已来到灶后头,以为是在问她的风箱好不好拉,笑着大声回答说:“好扯。二兄弟咋不早些来耍呢?都走黑哒啦。”
 我已从何三婆身旁搬出那条三脚凳,经过二姑爷身旁时,一侧身遮住了缺脚,快速穿过堂屋来到我家街沿,心里一直在想,二姑爷要是知道了,不肯坐怎么办?
 我把矮板凳搬到街沿搭好,先小心地坐住一端,见二姑爷出来,故作气愤地说:“偷狗贼,各家坐罗。”
 爷爷坐在门坎上骂了我一顿:“你跟二姑爷,咋说话的?”他一边给二姑爷几匹烟叶。
 “他本来就是个贼娃子嘛。”我做出很生气的样子,以分散二姑爷的注意力。
 二姑爷终于坐在板凳上了,一边掐一截土烟来装上一锅。二姑爷虽缺了一指,残了一指,卷烟可灵巧了,甚至让人觉得他贴在手心的食指也是做作,逗人搞笑。我那时人小用词不当,那么骂二姑爷,也不见他生气,还是嘻皮笑脸的样子,仍象是在嘲弄我:“你各家咋不看好自己的狗呢?”二姑爷边说边用打火机点上旱烟。
 我回过头来说小声而又有力地说:“我迟早要找你算帐。” 生怕爷爷听见了,又说我不懂礼貌。
 二姑爷边说边侧过头来望着我,并把身体摇摇晃晃地说:“老司,啥时算帐,叫我一声哈。”他的笑还是那么油。
 我大声地说:“就是这歇。”我猛然起身,离座时以小腿推了一下三脚凳,也怕爷爷打我,就一趟子跑到院坝边去大笑。但见二姑爷的身体同矮板凳往后一仰,跌了一个卵翻撬。刚好吸了一口土烟,呛得他咳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