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淇格诺尔的玛瑙石

张敏2012-06-27 13:30:25
    她总是将心中最优雅的片段轻轻划向水中央,在那渐行渐远的温润中,留下一页又一页生命的安详与甜暖。只是在结尾的最后一行,还未开始,就只剩下了美丽的怀念与惆帐。
    她喜欢绘画,那种对美好的记载,就像岁月一次又一次的沉淀,最后聚成玛瑙,闪闪发光。
    那时淇格诺尔湖的夜晚,漫长而温暖。微风应该是点染着月牙儿的痕迹,又好似浸润了花瓣的几卷柔和,氤氲起一阵绵延不断的馨香。湖面泛着绰绰约约的涟漪,一圈一圈,让人不禁在心边反复描摹,直至绘出一种纯净的颜色,带着难言的幽静与柔和。几只白色的水鸟在湖上盘旋、盈绕,于水中遗落下一剪萋迷的倒影。
    她感动于这里的恬谧与旖旎,因寂静的花落,因湖畔斑驳交错的树影,因远处天边留下的微带甘甜的记忆。为了绘出淇格诺尔的美丽,她在岸旁搭了一间小屋子,虽简陋,却也闲适,别有一番雅致和情趣。
    门内,有一壶清茶,苦涩而透着淡淡的清香,几片茶叶漂浮在水中央,似在倾听着湖畔的清静之声。有一张木桌,摆在窗前,简陋中散发着不可言说的隐秘,几道花纹横刻在书桌的一角,仿佛能看到那个用古老言语来预卜凶吉的时代。还有一炉柴火,火光微弱而充斥着简约的温暖,一切都在将暮未暮的烛光下,透出一种气息,一种不曾凉透的气息。而她,正站在窗前,看着刚刚完成的一幅水彩,画的正是淇格诺尔湖。
    该以怎样的姿态来欣赏手中的这幅画呢?画中的树林葱葱隆隆,偶尔有几片叶子在光与影之间悄悄作响,似乎是这个深夜里无声的赞歌。薄弱的月光悠闲起来,落在小屋前的淡水中,涟漪荡漾,映影着欲说还休的温柔。水畔旁那丛丛不知名的野花一直延伸到门前,偶尔兴起,也会静静抖一下,散出衣褶里还未遗失的暗香。在湖边,在叶尖,在花畔,每一个角落,都在诉说着安详,无不闪烁着馥郁的纯光。
    她笑了,美目倩兮,轻扬婉兮,眉宇间流露出的笑容带着极浅极淡的芬芳,溢满整间屋子,似乎可以抚慰在心中搁浅己久的安宁与温暖,显示对生命充满虔诚的精致细腻的情感。
    但在她的心中,却总涌动着一种隐隐的不安。
    也许,就像那句诗说的,“走的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淇格诺尔的天空渐渐听不到澄澈透明的声音,那几只栖居在这里的水鸟呢?昔日空中那抹纯净的蓝,在转瞬之间也仿佛被隐藏在很远的天边。曾经湖畔透着淡淡香气的小花心,也失去了那份单薄的美丽。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沉寂,沉寂。
而在几十里外的草地上遍布牛羊,小草被连根拔起,一棵棵树木轰然倒下,河流一条条枯竭,大片的草地被风沙渐渐覆盖。
…  …   …  …
她不愿意看到淇格诺尔也将成为遗失的记忆,于是,她去劝导那些牧民和砍伐者,试图可以改变他们的思想,但是,她的每一句话对于他们的贪婪和愚昧都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如果心中仅存在的一抹纯净消失了,那画中的淇格诺尔也将不再有生命。
    她眼中噙着泪,看着窗外渐渐露出湖底的淇格诺尔,那如黛的双眸,在淡烟黄昏、帘卷西风削也失去了昔日如水的诗情……
    黄沙依旧。叹息依旧。
    终于,湖底的最后一滴水永远消失了。
    在那个夜晚,那个充满惨淡星光的夜晚,那个只剩下酸辛和记忆的夜晚,她推开门,拿着那幅水彩,走到昔日的湖畔中央。曾经那样沁人的绿,那样明净的蓝,那样惊艳的红,如今只剩下了冰冷的灰,了无生趣。看着眼前的情景,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打到了画中的淇格诺尔上,泪珠渐渐渲染,渲染……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她擦干眼泪,抛掉那幅画,离开了这个在岁月里疲倦安息的地方。
    淇格诺尔湖真的不存在了。
过了很久,当人们来到蒙古高原上这个已经干涸的湖泊时,才发现湖底有很多的玛瑙宝石,就在那画上她流过泪的地方,那些玛瑙在夜问透出的光,一如她眼中纯净的安详。
…  …   …  …
    也许,这是真的。
    而在我们的周围,还有多少的淇格诺尔?我们又该为此做些什么?
    我依旧可以想象它们曾经的美丽与净澈,一帘梦倒影在湖畔,就能折射出心间如水的月光,留下的,是一串串拂不去的历久弥香,浸润每个夜晚被温暖的遐想。
如果放牧牛羊少一点,草儿再多一点;利欲之心少一点,绿树再多一点;浪费少一点,合理利用再多一点;旁观少一点,参与再多一点,那么,更多的淇格诺尔也许会免于这样残酷的命运。
    或许,在我们为此努力的不久以后,每一个闪耀的玛瑙都会成为淇格诺尔湖底重新跃动的石子,轻轻拂动,也会点响她静谧的空灵,一方青石,一个脚印,一缕花香,也会在每个初晴的夜晚,拥有一种隔世的清和,自然而然的洒脱。
    而在那时,也许她会回来,笑着说:“这是我想要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