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维哥——纪念民间现代经学史家戴维

丁纯蓝2015-12-28 10:47:24
 我的堂兄维哥称得上是真正的读书人,他是中国当代不可多得的经学史家。他虽出身寒微,工作平凡,一生贫困潦倒,却满腹学问、著作等身,维哥内心高贵,少受家训,不未艰辛,读大学时就已著述十万多字,立志于中国古代文化研究,著书不为稻梁谋,他以苦行僧的方式来追求个人理想,呕心沥血,夜以继日的和死神赛跑。尽管有不少亲友向他伸出过援助之手,但以他的倔强、坚韧的性格,他选择以一种苦行僧的方式去追求隔热的理想。三十岁开始,他就与病魔作斗争,但他依然节衣缩食,呕心沥血,夜以继日,不知疲倦的投入到学术研究当中。他用他有限的生命为中国传统文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虽然目前能享受他学术成就的人还不多,但历史会证明他的非凡成就。他的好学精神、研究成果不仅是家乡浏阳的骄傲,也是湖南文学的骄傲,中国历史的骄傲。他达到了儒家圣人立功、立德的崇高境界,他的作品和他的名字是不朽的,将与中国诗学一起长生不老,代代相传。
                        ——谨以此文纪念英年早逝的维哥
 
 2011年12月23日傍晚我正在菜土刨土,父亲打电话告诉我47岁的堂兄维哥因患肝病经多方治疗无效于7时50分离开了人世间的消息,我的心一紧,感叹病魔的无情,夺走了瓜阿婆的长孙,手里更使劲的挖土,来排泄我的悲愤。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维哥的母亲世珍婶寸断肝肠,血压一下冲到了220,当晚我的奉勤婶和我的母亲都是整夜未眠。
 维哥在家是伟丈夫,对于妻子来说戴维就是她的天,现在天塌下来了。他的宝贵精神财富,如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女儿人生的路。维哥的去世让他的同学朋友和我的家族亲人喟然长叹。
 我的堂兄戴维1965年3月20日出生于湖南浏阳山田枫林,是瓜阿婆重得很重的长孙,1972年因修马尾皂水库全家族人都移民到肖家湾。维哥自幼酷爱读书,手不释卷。
 1981年维哥考入浏阳一中,1982年分到了文科班139班。那时他就开始偏爱古文,搜求古代典籍,广泛阅读,真正做到了博览群书。偏重于中国哲学方面,儒、佛、道的书籍,他就开始钻研先秦诸子,宗教哲学。和他同一个寝室的赖涛生就看见他的床头《帛书老子》一书,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了写在丝帛上的《德》和《道》两篇文章,与传世的《道德经》貌似形同,被学术界称为《帛书老子》。由于出土时间短,学界出版了几个校释本,维哥感觉这几个本子有疏漏和不准确之处,他准备自己来研究出一个本子。
 夏剑钦老师说第一次见到18岁的戴维,该生是来向在湖南人民出版社政理室做编辑邓潭州先生家请教的,高挑清瘦,隆鼻深眼,言行举止彬彬有礼。后来戴维还书信向任继愈、许抗生等哲学家请益。
 维哥治学的开端是从注释《帛书老子》开始的。1985年,生性质朴,恬淡寡欲的维哥考入长沙市商业财经学院,大学期间维哥攻读重点放在中国哲学史方面。学校图书馆的书根本不能满足他的求知欲望,他便到省图书馆历史文献部去读书。不及半年,便将省图书馆里关于《老子》的专著悉数读尽,从王弼、河上公、严遵、范应元、苏辙,到近现代各家关于《老子》的集解、新证,无不穷原竟委、细心领会。因不满于前人对《老子》的研究,曾向任继愈先生和北大哲学系主任许抗生教授请益,获悉心指导与赞赏,通过校释《老子》,略窥治学门径。他完成了15万字的《帛书老子校释》初稿。
 大学二年级时,他对佛学兴趣日增,想方设法在湘潭大学图书馆阅读频伽藏《大藏经》达数月之久,后因收效不大而转攻《诗经》历代著作,并留心收集有关资料加以研讨。为省钱买书而连饿两天或不买菜票先买书的事常有发生,宁愿吃白开水泡饭。
 维哥专科毕业后于1985年在长沙小百货公司先后任会计员和会计主办上下属有口皆碑,业余时间不打牌,不唱歌,不跳舞、不游玩。考入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硕士生,从1992年开始,单位经济效益日渐萎顿,上班已是时停时止,后来单位领导干脆作个顺水人情,将这“书痴”作内退办理,按月给点生活费。幸亏凤阳叔叔和世珍婶和维哥爱人都很理解并支持他买书、藏书和创作。
 此后十年,戴维便白天在图书馆、博物馆和书店里读书、查资料,夜间潜心研习,诗经倒背如流。不仅读书成癖,而且买书也成癖了,至今藏书已逾万册,且有不少稀见之珍善本。戴维大概是当今社会罕见的惟一兴趣只在读书、买书的年轻学人。他在30岁前铺就了一个职业学者所必须具备的学术基础和学术素养。30岁以后逐渐明朗自己的主攻方向,他潜心于道教佛教研究,兼及目录版本及考古学科,特别是经学研究史。
 1998年维哥潜心于道教、佛教研究,兼及目录版本、考古之学,1998年后转入儒学位研究及中国绘画书法研究。在行内堪称专家,有价值的字画经他一眼就可鉴定出自哪个朝代。 这种为学术献身的精神,在浮躁之风甚嚣尘上的当今学坛,委实难能可贵。
 1998年,他的第一部著作《帛书老子校释》在岳麓书社出版了。“无欲与有欲这两者,同从道中所出。名字不同,这两者的统一就玄妙得不可想像,是天地万物产生的总门。” 不意这本小书中那“不敢藏私”的新观点,竟引起了数位古文字学家、考古学家的兴趣和注意,作者思锐识卓,不同凡响。有人误以为此书作者是一位承继乾嘉学风的皓首穷经的老学者。他的著作一发而不可止。
 2001年当戴维带着洋洋数十万字的书稿《诗经研究史》上下集到岳麓书社社长夏剑钦家里,夏社长多年从事乡贤文献的整理出版和研究,后来很重视才华横溢的他。他先是一怔,感到有些吃惊。要浏览这样大量的著作并在那书山中“采铜”索隐,梳理出一部贯穿两千年的研究史来,于我辈实不啻于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啊?。他佩服戴维的识见与勇气,在学术界弥漫浮躁之气的今天,恐怕只有戴维这样执著、认真的“书呆子”,才真能做《诗经研究史》这样的大学问。经学史是专门之学,也是一门绝学,当今治经学史者已是凤毛麟角。戴维能挺身而出,心无旁骛,力挽绝学于式微,誓将整个经学史系统爬梳一次,对各经之研究状况分别讨究总结,且真正为此宏愿而“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该书于2001年9月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好评如潮。
 2004年戴维又带着他又《春秋学史》上下集上了夏社长的家里,该书于当年5月由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书中的精辟的观点令行内叹服。胸中有春秋,方能真正品悟春秋。
 在出书的过程中,维哥凭着自己的学术功底和为传统文化研究而献身的精神,赢得了文化出版界诸多人士的关爱和帮助,钟叔河先生是他的忘年交,湖南大学黄梓根博士和陈民众、符本清、寻霖、黄苏民、黎锟等都是他的亲密朋友。
 维哥从2006年起就被聘为湖南教育出版社的特约编辑,负责编校整理了《汉书窥管》、《积微居金文说》、《四库提要辨证》、《湖南地理志》等著作,约300万字,又负责校点《南史校证》80卷和《中国社会史料丛钞》,约150万字。编校工作之余,帮助编辑整理湖湘文库,他承担了《湖南历代文化世家  浏阳欧阳氏卷》创作、组稿、审稿工作,要从明代开始把脉落理出来,工作量非常大,在此期间,他承受了编书赶稿和叔父病重的双重压力,他打电话给我希望找人帮忙分担,我想了良久,这次活的工作量很大,要求特别高,自己白天在银行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做文字活,都只能晚上和双休日去做,但还是毛遂自荐。因为骨子里我对浏阳的谭嗣同、欧阳予倩和欧阳山尊都是很钦佩的。自己也爱唱戏。况且我们当初一群热血文艺青年由我提议曾经设想过排演一幕话剧才对得起欧阳予倩和欧阳山尊。我写作的冲动完全没有想到要去为了获奖而去写,就像文友邹冰说的就是为了一种文化传承的担当。
 我平常写作自由自在散漫惯了惯了,只有这一次,我不得不反反复复几十次改稿,查资料、走访,精益求精,字斟句酌。维哥孜孜不倦,严谨治学的科学态度让我肃然起敬。整整花了我半年的业余时间,连五一也没有外出。该书由四人合著,《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11月公开出版,其中欧阳中鹄作者戴维,欧阳玄作者熊江梅,欧阳予倩作者张湘涛,欧阳山尊作者丁纯蓝。该书填补了南朝史学的空白。《话剧化石》欧阳山尊节选发表在纪念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70周年《创作》2012年增刊。全文发表在天风文学网和江山文学网,反响很好。湖南电视台的记者在网上搜索到我写的《话剧化石欧阳山尊》联系上了到我家采访,并且获得第二届金融文学大奖赛纪实文学类三等奖。通过写欧阳山尊为我今后写纪实文学打下了基础,搞清了套路,这是一次很实在的学习过程。因为我写有纪实文学作品,鲁迅文学院慷慨接纳了我。鲁院郭艳老师在鲁24学员报告文学作品专辑的评价:这个专辑中的几篇传记文学作品颇具特色,丁纯蓝笔下的欧阳山尊历经人生起伏却依然真纯坦荡,文章描写了欧阳山尊阅历人生的率真旷达与温厚宽容,真如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每有维哥的新书问世,父凤阳叔都是爱不释手,反复品味。凤阳叔去世后,维哥仿古人丁忧守制之规,数月不剃头、不刮胡须。他是孝子,去年凤阳叔的去世加重了他的病情,走在体育中心大桥边,我看到维哥的少年白头,我对维哥说如果浏阳成立欧阳予倩研究会,我力推你当副会长,维哥淡然一笑。他是一个纯粹的人,他不爱交际,他一生只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他连当时的国家主席都不知道是何人。不到30岁时他就患上乙型肝炎,后来发展为肝硬化。苏格拉底、柏拉图、释迦牟尼、耶稣等圣贤对维哥的精神世界的影响很深,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使他的身心备受折磨煎熬。
 2010年戴维校点著名学者马宗霍先生晚年的一部研究《南史》的著作《南史校正》,全书依《南史》而编目,分为八十卷,共九十余万字。
 正当维哥事业上春风得意之时,湖南大学文化研究院要和他签订合同,聘请他为教授,无奈天公妒才,劳累过度,积劳成疾,他的肝痞之疾又发作了,2011年春,他被查出肝癌晚期。他不仅不能践行春间承诺加盟湖南大学文化研究院,襄助姜广辉先生撰著《三礼研究史》之事,而且《论语研究史》的校样也只能在重病中审阅。
 经夏剑钦先生推荐,维哥携稿到岳麓书社,该社曾德明副社长素重学术,两人初次谋面却一见如故,当天就签约《论语研究史》一书由岳麓书社正常出版。
 维哥广州化疗后,我们几个堂兄妹到株洲孟南家去看望他,他的容颜和精神状态都还好, 他很平静,没有对死亡的恐慌,他已因肝腹水每天抽出1000CC血和水而瘦弱了。还是那样淡定的和我们说话:“看病治疗是医生的事,吃饭看书是我的事”。
 维哥将原收集好准备校点的《曾运乾集》书稿资料自知难以完成,交给来株洲探视他的夏剑钦先生整理。他对夏剑钦先生说:“老师,天加寿年,我写到90岁都写不完”。
 维哥不图出名,浏阳知道他的人很少。但湖南学术界却很看重维哥,深感失去了戴维这位精英是个重大损失。岳麓书社在维哥临终当晚将《论语研究史》赶印出来以告慰这位英年早逝的文学大将、史学奇才。
 2011年12月26日上午九时在浏阳市城南荷花福泽园举行戴维的追悼会,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书协理事,湖南省篆刻委员会第一任主任、齐白石纪念馆第一任馆长、副研究馆员黄苏民在挥毫写挽联。他深情地说:戴维在湘潭生活的日子里给湘潭人带来了幸福。湖湘文库编委会派人前来鞠躬感谢,感谢他为湖湘文化熬尽了心血。《湖湘文库》编委会副主任夏剑钦在追悼会上发言说:“戴维是一个与世无争的真正的读书人,一个不为稿费、不评职称,更不为升官的真学者,是一个誓为学术献身,著作多多的大学者。”他赋诗赞戴维曰“作史纶经著苦辛,一生功业在书林。秉性早传村朴厚,素心终始见真淳。天上风云原瞬息,人间虚影亦纷纭。情随九曲浏河水,兰芷香飘万里磬”。
 为什么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离去能牵动整个家族、家乡、同学、朋友、湖湘文化界人士的心?为什么来自长沙、湘潭、株洲、广州、宁波、北京的知识界、学术界的朋友把对他最真诚的思念化作一幅幅书法作品挂满了整个灵堂?为什么因工作没有赶来浏阳参加追悼大会的朋友们在给朋友的电话中泣不成声,都撕心裂肺的心疼他,为他惋惜?因为他与世无争,他是一位真正的读书人,一位不带任何私心杂念的学者,在物欲横流的年代写作不为拿稿费,不为评职称、不为作高官。也有人说他这一辈子实在太清贫了,读书人活到这份上也实在太没出息了。维哥研究的是中国传统文化,或许他的著作人们不一定都喜欢读、都看得懂,但人们却都那么敬重他、仰视他,这也说明我们的传统文化确实还有很强的生命力,“文化兴国”离不开中国的传统文化。
 夏剑钦先生写的《戴维先生百日祭》发表于《书屋》杂志,本人撰写的《三湘痛失斯人》先后发表在发表于中国作家网、中国文学网、被豆丁网转载,收存百度学术。
 2012年,经钟叔河、姜广辉两位大家推荐,中国出版协会古籍出版工作委员会将他的《论语研究史》评选为“2011年度全国优秀古籍图书奖二等奖”,这是对他学术的一个肯定。
 2015年12月17维哥的同学赖涛生在《浏阳日报》发表了纪念戴维及《戴维文集》出版。
 在维哥去世一周年的祭日,亲友三十余人到维哥墓前参加了祭祀活动。赖涛生利用这次机会与大家磋商,维哥在临终时提出在他逝世十周年时帮他出版一套文集。大家一致认可维哥的遗作是珍贵的经学史研究资料,便提早开始筹备此事。维哥的妻子陈见红亲自校对,夏剑钦先生作序,夏剑钦先生的儿子夏光鸿先生始终为文集的出版进行协调、组织、奔忙,湖南人民出版社曹伟民先生担任责任编辑精心打造这本书,中共长沙市委宣传部和郑力虎、陈庆志、万天雄、王钢、凌立民等先生在经费上给予了鼎力支持。《戴维文集》文集赶在维哥辞世四周年之际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该文集收录了维哥从事经学研究的三部巨制《诗经研究史》、《春秋学史》、《论语研究史》《帛书老子校释》、《湖南历代文化世家•浏阳欧阳氏卷》、《周作人与诗经》等鸿篇著作,共四卷,约三百万字。这套文集倾注了维哥毕生的心血,是他四十六年的人生印记,也是他留给世人的一份厚礼,奠定了维哥在当代经学史研究领域的地位,也奠定了他在经学研究史领域永远的丰碑。
 维哥的学术成就已经得到了肯定,但是如果他的生命中没有遇到像感谢维哥的挚友、著名学者夏剑钦,感谢维哥亲如手足的同窗挚友等诸多重视传统文化的好心人,他亲如兄弟的同学们,恐怕维哥的才学会埋没在红尘之中。作为家族人,除了欣慰更多的是感激。所以我郑重的感谢维哥的老师、同学、朋友、同事对其学术研究的弘扬和传承。
 我默默地想,维哥的人生虽然苦短,但他活得充实,而且乐在他不断追求的事业中,他梳理了前人的的研究成果,同时也融汇了自己独特的观点和见解。他的不朽著作和他的不朽著作和为学术献身的精神必将长留于人世;他 活得有境界,他替先贤作传,为后世立言。他的一生是有价值的;维哥学养之厚深,境界之高远,不是我所能企及的,但维哥留下的未究事业我辈当将会尽力传承和完成。